山海经密码 3 第一章 夸父逐日的秘密:寻找黄帝部落的根源(1/3)

血染空桑城

有穷商队溯江而上,在西部边陲之地成功阻止了水神共工的后裔企图水漫天下的妄想。但在那次厮杀中,商队的重要成员、巴国少主桑谷隽身受重伤,台首有莘不破因召唤玄鸟凤凰透支生命之源而虚脱,两人的身体至今都还没有恢复。而商队另一位重要首领、太一宗的正统继承者江离,更是在混战中被风神飞廉的血脉燕其羽所擒。为了救回江离,有穷商队越过重重高山,不远万里,来到了这指向天山的剑道。

有穷国的流亡将军、箭神后羿的血脉子孙羿令符,目前支撑着整个商队大局,他传下命令,整顿刚刚从有穷之海走出来的铜车队列。有穷商队至宝、具有强大空间容纳能力的有穷之海,经过这次长时间的使用,也开始变得暗淡无光。

一直活跃于东南诸州的有穷勇士,大都没有见过这样空旷荒凉的大漠。有穷南部的大荒原虽然也广阔,然而眼前的大漠却是真正的旷远,黄沙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天地交接处。没有人烟,没有林木,一眼望去只有零零落落的几点绿色点缀着漫无边际的黄沙。在可怕的荒凉中,有一条不知是什么年代、由什么人踩出来的小道指向西方。

“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剑道……”

天下三十六商队之一、有穷商队的台首有莘不破一脚迈出铜车松抱,踏在温热的黄沙上。一直生活在东部的他,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沙漠。

“听说,那个传说中的血剑宗就是沿着这条小路走过去的,是不是真的啊?”祝融城的少城主、十六岁的芈(mi)压问有莘不破。

“血剑宗……”听到这个传奇的名字,有莘不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条剑道发呆。

血剑宗姓子,叫子莫首,和商王成汤家族同姓,但只有有莘不破知道,除去自己这个行走江湖的别名,血剑宗和自己的关系不止是同姓那么简单。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世上有四大宗师、三大武者,但在三十年前却不是这样的。三十年前的天下有四大武者,除了子莫首、季丹洛明、有穷饶乌之外,还有刚刚逝去、被大夏王禁止提起其名字长达三十年之久的有莘羖(gu)。四大宗师排名不分先后,而四大武者却有一个为其他三人所钦服的,那就是排在第一位的血剑宗!

“听说三十年前,大夏王派兵进攻有莘国时,因为担心会遇上你舅公有莘羖,所以特地派了血剑宗做副元帅。”羿令符说,“不过那一战,血剑宗并没有遇上有莘羖,所以两人也就未曾一战,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有莘不破“嗯”了一声,没有回答,他也很期待这两大强者的决战,然而却又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他的亲人——有莘羖是祖母的弟弟,是自己的舅公,而子莫首呢?

“他和你也是有血缘的——他姓子!是你祖父的弟弟!论起来,你应该叫他叔公!”

有莘不破想起了祖母的话,望着眼前的漫漫黄沙,看着这条被称为“剑道”的道路,他的思绪飘到了三十年前……

“若不出降,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时!”大夏元帅干虎的声音震荡着三十年前的空桑城。

“杀!”两万五千名装甲精良的青铜贲士对十七万手无寸铁的平民,屠城!

大夏副元帅、和有莘羖齐名的绝代剑豪子莫首的剑又开始跳动了。

此时,他一路踩着横卧的躯干和温热的鲜血走进了干虎的大帐。

“已经杀了三万人,弟兄们的刀剑都已经砍钝了。”

“那就叫他们把自己的守护兽放出来,把人一个个吃了!”干虎咆哮着对他的副手说。

“可是屠杀这些没有力量和装备的平民,不算英雄!”

“英雄?谁让你去做英雄!来到我帐下,你只需要做到两件事情:服从我的命令!杀我让你杀的人!出去吧!”

“是。”

子莫首走出营帐,拔出他的剑,刺入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喉颈之中。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剑有些窒滞。

“疯了!莫首将军疯了!……见人就杀,他疯了!”

一个时辰之后,干虎听到呼喊,走出大帐。

大帐外,一个男人手持一柄被染红的剑,非常优雅地在月下挥舞着,每挥动一次,便有一条生命释放出他的全部精华,在飞溅的血花中死亡。

一剑,一条命,绝不会多,也绝不会少。

没有人能靠近子莫首一丈七尺,因为那是他的剑光荡漾开来的距离。一时间,干虎呆呆地看着这个他自以为很熟悉、却突然变得陌生的男人,离他三十三丈三尺的这个男人。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那柄血剑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吸食每一个人的生命。被血染红的剑锋每一次挥动,都有一种奇异的血色光彩倏然绽放,就像被杀者的生命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依附在剑上,成为一朵剑花,血红的剑花。

“这是什么剑法?”干虎问自己。他从来不知道子莫首会这样一路剑法,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路剑法。

子莫首的剑圈越来越大,和干虎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干虎突然感到一股凉意逼近,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发呆了。

这个大元帅的眉毛突然竖了起来,旁边的八大虎贲将一看,纷纷闪避,因为他们知道祸事要来了。

“呜啊——”在干虎的嚎声中,月色下的云片出现了扭曲——不!整个天空都出现了扭曲。在扭曲中一头长着翅膀的虎形怪兽探出头来,并慢慢显出整个身形。轰隆一声,穷奇[1]的四只脚就像四根巨型石柱一样砸在干虎与子莫首之间。它的八十八个倒钩齿间喷出一股熏热的绿雾,一刹那间连干虎的大帐都被腐蚀得七零八落。除了干虎和直辖的八大虎贲将,方圆九十丈之内所有的生命都停止了活动。仍然在舞动的,只有那一团血色的光华。

穷奇慢慢向红色的光团靠近。干虎知道,从来没有人能够以躯体抵抗来自天外的幻兽,除非子莫首自己也召唤来能与之抗衡的幻兽。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据干虎所知,他的这个副手只会用剑。

没有人知道,在尸山血海的舞台上——子莫首的内心沉浸在一种很诡异的平静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了。

血剑的每一次舞动,其实都不过是他思绪每一次跳动的外现而已。

“我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干这样的事情?”

无论是文化从属还是种族血缘,他都是一个东方人。确切地说,他是一个商人。自从西方民族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夏政权以后,东方各族就不断地受到它的武力威胁。甘之战以后,东方大大小小的种族与部落都向夏启臣服,成了夏朝的属国或附庸。在夏启驾崩后,东方有穷氏出了一位大有力量的英雄后羿。后羿进入夏都做太康朝廷的卿士,后来造反,代太康为王。后羿代夏,是东方势力对西方势力的一个反动。但没有多久,少康复国,夏朝中兴,沿大河而下,势力逐步向东延伸,依然是一副西方征服东方的姿态。

很小的时候,子莫首曾问父亲:“我们有这么繁荣的经济,这么深厚的文化,为什么要对夏人俯首帖耳?”父亲没有回答他。但他自己找到了答案:那次,夏都的使节来到亳都耀武扬威,那绚丽的兵甲耀伤了子莫首的眼睛。

“武力!是武力!”从那天开始,他丢开了刻甲骨文用的小刀,披开了束起来的头发,拿起了剑。先是一把木剑,然后是一把骨剑,然后是一把铜剑。国人们都说,王子堕落了。连父亲也不赞同他这样做。

“没有武力,怎么保家卫国?”他说,“我要保护爱护我的这片土地和族人,所以才追寻武道的极致啊!”

“我们需要武力来保护我们的财产和宗庙,这没错。”他的哥哥说,“可是武力和暴力往往只是一线之隔。父亲是担心你太醉心于武力,怕你寻找武道极致的结果是连最初的目的也忘了,只记得暴力。”

“天乙[2]哥哥,你放心!我不会的!”

但亳都没能满足他的武道精神,这里的人更加关注的是祭祀和礼乐,于是他离家出走。多年来,他踏遍名山大川,希望找到传说中的昆仑与死神,希望找到“子虚乌有境界”,希望找到“天外天,洞内洞”,找到那些可能给他答案的人。

终于,他遇见了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上一代血祖仇皇。仇皇抽出他的骨头,淬上他的血,炼成了只属于他子莫首的一柄血剑!后来,大夏王给了他展现剑法的机会,在无数次的杀伐中,他彻底体验到了血腥的快感——多年来所寻找的武道真谛,似乎就闪现在每一个生命结束的那一瞬间。

无论是血祖还是大夏王,这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可以与他父兄媲美的气度。但是这种气度却比他的父兄来得更加直接、更加残酷。在拜血祖为师的时候,在向大夏王宣誓效忠的时候,他几乎就要以为,那种气度背后,就是武道的真谛了。直到血祖失踪了,直到他曾效命的那个大夏王驾崩了,他还是这样认为,一直到刚才他拔剑杀了那个空桑少年。

“父亲担心的是,你会寻找得连目的也忘了,只记得暴力。”哥哥的这句话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是的,他已经拥有了强大的武力,可他为什么寻求武力,他早已经忘了。他最初的动机是保护家园,让东方人有朝一日能够对抗西方的暴力。可累积的鲜血和生命掩盖了善良的出发点。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正在用从西方人那里学来的本事残杀东方人!

本来,他的每一剑刺出,都会像刺入毫无波澜的静水中一样,让所有可以刺穿的生命无法拒绝死亡的邀请。可就在刚才,当剑刺入少年喉咙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一阵滞窒。

于是,他突然想起父亲和兄长担忧的神色,也因此而陷入冥想。可当他冥想的时候,他的剑并没有停下来。夜幕下是一片凄美的红色。周围的人,无论是引颈受戮的陷城百姓,还是与子莫首共属一军的下属,都被这血红色的圆晕震慑得失去了行动力。

“啊……莫首将军疯了!”

一剑扬起,就是一道血光。

九天幻兽穷奇慢慢走近子莫首。

干虎开始考虑如何收拾残局,因为他认为自己赢定了。五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以血肉之躯抵挡住九天幻兽排山倒海的力量,子莫首当然也不可能例外。穷奇虽然是干虎的守护神,但作为九天之外的始祖级幻兽,可不是那么好请好送的。每一次召唤它的代价,事后总让干虎厌悔不已。虽然,他真正召唤穷奇连今天算上也只有三次。

“剩下的几万军马再加上那十几万该死的贱民,不知能否满足这畜生的胃口。”干虎想。

突然,一道红光闪过,在月下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红晕散尽,子莫首很寂寞地站在穷奇的尸体上,一脸沉思。

所有人都惊呆了,经过短暂的定格,元帅干虎终于在过度的惊骇中疯了!所向披靡的九天幻兽被一种“不可能”的力量踩在脚下,这令他在那一刻蓦然丧失了理智:“不可能!不可能!天外幻兽不可能被人打倒!没有人可以直接对抗九天幻兽!”他疯了!一刹那间疯了!手足无措地撕烂自己的战袍,砸烂自己的军盔,拔出大夏王所颁赐的宝刀“宰岁”,向子莫首冲了上去。

一道孤直的红色闪电一耀,干虎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了。

圆月在天空颤抖,被染红的月光中,大军幸存的八贲将有七个在这空前的震慑力中瘫痪了,只有一人勉强地用长矛支住了身体,口中喃喃道:“极致,这便是剑道中的极致吗?”

新的一轮剑花,在圆月的伴奏下有节奏地绽放着。两万五千名大夏精锐,加上十三万有莘氏遗民,被这柄剑杀得干干净净。

多年后,这个修罗场成为一个遗迹,而这个夜晚则成为一个传说,一个属于血剑宗的遥远传说。

“那天你舅公有莘羖听闻噩耗回到故土的时候,大屠杀过后的空桑城已经成为一个鬼域。十几万人,包括一支百战百胜的雄师,都被一柄剑杀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今天,有莘不破都还清晰地记得祖母眼中那悬而未坠的泪水。

“眼前的剑道,真的是血剑宗走过的西去之路?”芈压的提问将有莘不破从三十年前拉了回来。

“应该是真的。”回答芈压的是有穷四长老中的苍长老,“有人说,血剑宗是为了逃避天下人的谴责;也有人说是由于这个世界的剑术他已经完全掌握,所以他要去寻找一种全新的剑术;还有人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西走。不过他西去的路上,遇到了无数人神妖兽的阻截,但却没有任何生命能够抵挡他一剑挥出的光芒。这条荒漠中的路,据说是血剑宗最后的战场,所以神州的人才把它称为‘剑道’。”

“是这样吗?怎么我听说的不是这样呢?”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地底发出。

“谁?”羿令符警惕地喝道。

夸父逐日的秘密

神州大地见闻稍广的人无不听说过,这条剑道是天下最凶险莫测的地方之一。一踏入这里,有穷商队上下数百人没有一人敢有半分大意。

“哼哼,现在才发现吗?”一个人从沙漠里冒了出来,年纪似乎不大,戴着一顶缺了一角的皮帽,帽子遮住了额头,额头下是一双连死神也敢蔑视的眼睛,一脸七纵八横的刀疤,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一柄生了锈的剑。“如果我想对你们下手的话,只怕你们这支队伍已经损失惨重了吧。”

羿令符冷笑道:“那也未必。”

不等陌生人回答,有莘不破接口说:“但是你既然这样说,想来是没有敌意的了。”说着看了看他背上的剑,赞道:“好剑!”

“哦?一把破剑,好在哪里?”对于有莘不破这句话,来人似乎微感诧异。

“嗯,说不出来。”有莘不破说,“它应该饮过不少鲜血吧?”

“哈哈哈哈……”那人狂笑起来,“是饮过不少人的血,不过不是别人的,全是我自己的。”

芈压奇道:“自己的?”

那人笑道:“我是个最没出息的剑客,一生没赢过一次,这柄剑虽然饮过血,但都是别人刺伤我以后溅上去的。”

有莘不破道:“我虽然不是剑客,却仍能感觉得到这柄剑环绕着非同小可的血气!这柄剑所吸食的血量,只怕比你现在身上流着的还多。如果沾在上面的全是你一个人的血,而你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死,那你绝不是一个没出息的剑客,而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剑士。”

“身经百战?嘿,那倒是真的。”来人笑了,扯动脸颊上的刀疤,笑容便带着三分寒酷。

有莘不破道:“你的嘴唇干裂得厉害,要不要上车来喝点水?”

一见有莘不破邀请这来历不明的剑客,苍长老心头一阵不悦,但他没有说话。

剑客没有应答,反问道:“你们是商队吧?”

“嗯。”

“要去哪里?”

“天山吧。”有莘不破说。

“天山?天山附近可没什么做生意的地方。”剑客说,“就算有一片小绿洲,也绝对请不动你们这么大的商队。”

苍长老觉得这个人太多事了,但有莘不破却仍很礼貌地回答他:“有一个朋友在那里,我们要去接他。”

“那我劝你们还是打消主意。”

“为什么?”

“你们可知道,你们现在踏足的地方是哪里?”

“天山剑道,对吗?”

“是的,不过这是近三十年的叫法。”那个剑客悠悠说道,“其实它还有一个更加古老的名字——夸父逐日之路……”

众人无不一怔,就连素来沉稳平静的羿令符也惊诧起来:“夸父!上古那个逐日的英雄!”

来历神秘的剑客用剑指着脚下,说:“这片土地,现在中原已经很少有人踏足了。有许多人甚至认为这里已经是死亡之地,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几百年,也许是几千年,这里却曾经富庶过、繁华过。当时这里还不是沙漠,而是有大片的水草,据说,占据中原帝位长达千年的轩辕一族,就是来自这里。”

“轩辕?轩辕黄帝?”有莘不破对上古的历史知道得没有羿令符多,当然更没有苍长老他们知道得多,他望了过去,向他们求助。

“轩辕黄帝,生于姬水[3],而姬水则在此地之东方,遥远的东方。”苍长老恨不得商队赶紧向东行走,他急切地说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轩辕黄帝的确生于姬水,但那之前呢?”神秘剑客道,“在那之前,轩辕一族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一直就在姬水附近生活,还是说……他们是从更加遥远的西方迁徙过来的?”

几个长老听了这话,惊诧得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喝斥道:“你胡说什么!”

说征服了整个中原、已经被奉为华夏始祖的轩辕一族来自遥远的西方,这是他们都无法接受的!

“我只是说出了我的猜测。”神秘剑客淡淡道,“轩辕黄帝崛起于姬水,在阪泉之战[4]中打败了神农氏之后炎帝[5],在逐鹿一战中打败了九黎族[6]的领袖蚩尤[7],自此华夏万邦,俱皆臣服。也是在那以后,许多古老传说都被禁止,许多真实的历史都被篡改,今天的我们再想过问千年之前,已经不大可能了,但是千年之前,夸父一族却想要寻找到这个答案,这也是他们举族西迁的缘故。”

有莘不破有些怔了,芈压问道:“夸父不是一个人吗?”

“夸父是一个人,但同时也是一个部族。这个部族以第一代首领夸父之名命名,以后历代部族首脑,也都叫做夸父。”羿令符道,“夸父一族与刑天[8]一族,是神农氏之后的两大战力集团,其首领夸父与刑天是炎帝的左膀右臂。不过,夸父部族在逐日传说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灭亡殆尽了。”

芈压咀嚼着“逐日传说”四个字,呆呆出神。那个神秘剑客看着羿令符,脸上也显露出一种夹杂着惊异与敬佩的神色:“这位朋友,对千年前的这些传说掌故,知道得倒也不少。”他轻轻叹息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在阪泉一战中失利以后,炎帝一系分裂成三派:一派以炎帝本人为代表,主张向黄帝妥协,共同组成了炎黄部落;另外一派却寻找机会,奋起抗争,那就是在炎黄统一后不久掀起被轩辕一族称为叛乱的刑天一族!”

有穷商队众多勇士,一说到“刑天”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这位英雄是华夏历史上最勇猛的战神之一,他那虽死犹战的气概直到今天还鼓舞着所有热血男儿!

“那么还有第三派呢?”芈压好奇地问。

“第三派,就是夸父。”神秘剑客道,“阪泉之战之后,他们眼看无力回天,但又不愿意向黄帝屈服,所以就脱离了炎帝,一路向西迁徙。因为轩辕一族是从西方来的,所以他们就从古北部高原绕道,准备前往西方去探索轩辕一族的来历,去探究他们强大的秘密!这个就是夸父逐日背后所隐藏的大秘密了。前面的绿洲就是夸父渴死之地虞渊。”

芈压听得神往极了,踩踩脚下的黄沙说:“可惜他们没想到这条道路都已经变成了沙漠,结果就都渴死在了这里?”

苍长老听芈压似乎相信了那个陌生人的话,急忙说:“芈少城主,不要听他胡说!夸父逐日为的不是这个!”

芈压道:“那为的是什么?”

“夸父一族西迁,为的是探索时间的奥秘!”苍长老道,“日从东出,却从西降,于是夸父一族认为,太阳的运行就是时间的运行,太阳的归宿就是时间的秘密。因此他们举族迁徙,是要一直追着太阳走,希望在那里能解开时间的谜团,得到永生不死的奥秘。”

芈压哦了一声,看看那神秘剑客,又看看苍长老,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

却见那神秘剑客哈哈一笑,说:“如果夸父一族逐日西行为的只是追寻时间的奥秘,那么轩辕一族为什么还要派人前来追杀?”

苍长老愕然道:“什么?黄帝派人追杀夸父?”

神秘剑客道:“轩辕黄帝一听说夸父一族向西,马上派出座下最强大的神兽应龙[9]追击夸父一族,双方在渭水、黄河两次大战,夸父族死伤惨重,首领夸父为了断后也力战而死,残部推举夸父之子为新的首领,继续向西,这才渴死在这大沙漠里头。”

说到这里,那剑客指着前方说:“按你们现在的前进速度,十天之后就会到达那个禁地。”

“禁地?”

“对。大漠的禁区!谁也越不过去的禁区。”神秘的剑客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妄图穿越那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可惜,”有莘不破说,“我们不得不过去。我们的朋友还在天山等着我们呢。”

“我就知道。”剑客说,“在你们之前,我已经劝过一百个人了。结果……”

芈压抢先问道:“结果怎么样?”

“结果他们都像你们一样,固执地走下去。”

“后来呢?”

“如果你们不愿回头,到那里就知道了。”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要走。

有莘不破提声叫道:“等等。”

“哦,”剑客回过头来,“改变主意了?”

“不是,我是想请教你两个问题。”

“说说看。”

“第一,刚才我们长老说起这条路近三十年被命名为剑道的缘由,你却说不是这样的,请问你听到的又是怎么样的?”

“我听到的?”那人目视西方,神情肃穆地说,“我听到的那个关于剑道命名的缘由,据说不是因为血剑宗,而是因为那些追随血剑宗而来的后人。我听人说,这条小路之所以被称为剑道,是因为它是学剑之人的试剑场!”

“试剑场?”

“嗯。”那人抚摸了一下背上那柄破剑,道,“至高无上的血剑宗所达到的境界,是天下所有学剑之人的目标。据说他当年就是沿着夸父一族走过的这条道路,一直走到天山,并在那里长眠的。”

长眠?难道血剑宗已经死了?这个问题没人问出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关于血剑宗的一切,就像关于夸父的传说,仿佛永远只有传说而没有答案。

“你们难道没有听过那个传说吗?天山的某处,埋藏着血剑宗的血剑。谁能找到那柄血剑,谁就能得到他无上的剑法和至高的荣誉!”

羿令符哼了一声说:“无稽之谈罢了!”

神秘剑客道:“但天下间却有千千万万的武人相信这个传说。”

有莘不破道:“你呢?你信不信?”

“信!”神秘剑客说得很严肃。

“所以你走上了这条剑道,希望能找到他的血剑,得到他的绝代剑法,是吗?”

这一次神秘剑客的答案却令人有些意外:“不是。我来这里,是想阻止某个人得到它!”他望着还远在视线之外的天山,不紧不慢地说:“被这个传说引来的人有千千万万,但每个人的愿望都不大相同。数十年来,无数学剑之人踏上这条道路,追寻着血剑宗的足迹去寻找血剑。有的为情而来,结果把自己和情人一起埋葬在这个地方;有的为仇而来,结果连自己也毁灭在这条剑道上,引发了新的仇恨;还有的为了名誉,或者财富……”

“财富?”苍长老诧异道,“这个沙漠有什么财富可言?”

“当然有!文人穷,武者富,来到这里的人有很多都是腰缠万贯,甚至有人像你们一样,成群成队来寻剑。这些人倒下以后,他们的财富却不会跟着他们上天堂或下地狱。所以这片沙漠在短短的时间里集聚了超乎想象的财富。到后来踏入剑道的,大半不再是纯粹的寻剑人。他们为了财富,为了名誉,为了情仇,或者仅仅为了使自己找到血剑的机会大一点,开始在这个地方展开血腥杀戮。在他们中也有所谓的真正的剑客,在这条剑道寻找血剑宗的那份孤独与快感。然而他们中的有些人,到后来也异化了。血剑还没有出世,这条路就已经铺满了尸体。”

芈压道:“这些人也太愚蠢了,为什么不先同心协力找到血剑再拼个你死我活呢?”

那人笑道:“哈哈,你不曾经历过那段岁月,你不会懂的。或许,来到这里的人全都被一种奇怪的天命绕了进去,不能自拔!”

“天命?”

“我也只能这样看待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了。”神秘剑客说,“话好像扯得太远了。总之,当天山脚下汇聚了来自九州万国的剑客之后,能够走过这条道路,穿过沙漠抵达天山再回来,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所以我刚才才说,这里是学剑者的试剑场!这也正是这条道路被人誉为剑道的原因。”一阵风夹着沙尘吹过,这风沙数十年来不知淹没了多少寻剑人的足迹。“如果你们仅仅是商人,那我再劝你们一次,回头吧。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踏上这条剑道都会被寻剑人视为猎物——练剑用的猎物。”

有莘不破道:“这一路上大概会有多少个寻剑人?”语气中竟然隐隐透出一点兴奋,仿佛完全忘记了他的功力只剩下不到三成。

“一两个吧。”

“一两个!”几个人齐声惊呼。

“本来有很多的。现在……全被一个人杀光了。”

众人一听又吓了一大跳。

“由于有那个人的存在,近几年敢走上剑道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在这里守了三年,也只遇到一百个人。”

有莘不破问道:“那人是谁?”

“他以山为姓,叫常羊伯寇。”

羿令符目光一闪:“天狼常羊伯寇?”

“没想到你听过他的名字。”剑客说,“不过他已经不是中原人知道的那个天狼常羊伯寇了。好了,今天我说的话太多了。这位小哥刚才好像还有第二个问题,希望不像第一个问题这么麻烦。”

有莘不破笑道:“我的第二个问题很简单: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嗯,我先介绍自己:我叫有莘不破。”

那人嘿了一声,道:“我叫什么名字?前面那一百个人,只会问‘你到底是谁’。”

有莘不破眨了一下眼睛:“身份很重要吗?我现在只想问问你现在的名字,称呼起来方便。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成为朋友。”

“朋友?”这个剑客放声大笑,迈步走入风沙之中。

有莘不破高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常——羊——季——守!”他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风沙之中,声音才远远逆风传来,“天狗——常——羊——季——守——”

“天狼常羊伯寇,天狗常羊季守,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两兄弟。老大,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人远去之后,有莘不破问羿令符。

“以山为姓……常羊山[10]……”羿令符悠悠道,“难道你就没有听过那个古老的传说?关于常羊山的传说?”

“常羊山的传说……”有莘不破啊了一声,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刑天!刑天!常羊山不就是刑天的葬身之地吗!”

羿令符道:“没错,在刑天死后,就一直有一群以常羊为姓的人在那里出没,据说他们就是刑天一族的后人,为了躲避轩辕一族赶尽杀绝而改了姓名。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炎黄二部统一已久,如今的中原也不再会有人因为炎黄之争而掀起屠杀。”

“那么那个常羊伯寇……”

“天狼常羊伯寇是西北一带流星一闪般的剑客,在短短几个月间声名鹊起,被誉为年轻一代的剑术奇才,但成名不到一年就失踪了,”羿令符望着常羊季守消失的地方,说道,“原来他来了剑道。但那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初出道的时候偶尔听人提起,具体情况却不清楚。至于这个天狗常羊季守则从来都没听过。”

有莘不破目视苍、昊、旻、上四位长老,四长老都摇了摇头。有莘不破叹道:“如果连羿老大和四位长老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只怕商队再没有人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杀尽剑道寻剑人的常羊伯寇本事如何。听说刑天有不死之身,如果常羊伯寇是他的后人,不知道是不是也和刑天一样杀不死。”

羿令符哼了一声道:“如果是在水族一役之前,管他有多厉害,这剑道我们都照走不误!现在却有点麻烦。”

“放心。”有莘不破鼓起上臂肌肉笑道,“打起架来,我至少能照顾自己。再说还有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血剑宗,我就不信还有谁的剑能快过你的日月弓!”

羿令符嘿了一声,却不说什么。

“对了,雒灵哪里去了?从踏进这片沙漠以后就不见她了。”

羿令符道:“她在清理骸骨。”

“骸骨?”

“嗯,丢弃在路边的几具骸骨。她带着阿三等几个人埋葬去了。”

有莘不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蛮有爱心的嘛。”

“可是我却觉得她对死人的爱心多过对生人的重视。”羿令符说,“希望这只是我胡思乱想。”

芈压笑道:“羿哥哥是不是幻想无所谓,可以确定的是:就算雒灵姐姐对所有人都漠不关心,也会把我们的不破大哥放在心头的。”

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有穷四长老都清楚,就算没有其他缘故,天狗常羊季守的那一番话也不可能动摇有莘不破继续前进的决心。更何况,无论对商队还是对有莘不破来说都极为重要的江离,还在前方等待他们去救援。

雒灵回到铜车松抱以后,有穷商队上路了。羿令符的铜车领头,有莘不破和雒灵所在的铜车居中,芈压的铜车断后。力可拔山的牛拉着万斤铜车奔跑如飞,横亘的雪峰渐行渐远。三天以后,再回头终于连雪山也看不见了。前后左右,都只有莽莽黄沙,如果不是有辆能感应到江离所在的七香车在前方带路,只怕他们早已迷失了方向。

传说中剑道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道路——如果那所谓的剑道真的存在的话,那也仅仅是偶尔暴露在黄沙中的骸骨和断剑残刀所连接起来的一条看不见的虚线。

到了第五天,有穷商队开始缺水。幸好有精通地行之术的左招财、右进宝在,在离开商队驻留地三十里外,找到了一条深藏数十丈的地下河。商队为了补充食水整整耽搁了一天才继续前行。

“唉,要是江离还在,或者桑谷隽醒来就好了。”但现在不但江离生死未卜,桑谷隽也一直没有醒过来。团住桑谷隽的蚕茧越来越大,把整个石车“无碍”塞得满满的。幸好蚕茧三四天前就不再长大,否则有莘不破等人就只能想办法把它弄出来放在车顶了。羿令符见了这个情况说:“看来桑谷隽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随时会破茧而出。不破,你的功力恢复了几成?”

有莘不破叹了口气,道:“五六成吧。唉,没想到这次恢复得这么慢,上次我被蛊雕的胃液泡得骨头都软了,也只用了两天就恢复过来了。”

羿令符道:“别叹气。恢复得慢说不定是好事。等你完全恢复过来,也许能体验到以前所未达到的境界。”

有莘不破眉头一展,心情登时好转:“要是伤势大好以后能随时请出凤凰来,那就,哈哈……”

“呵呵!”有莘不破这妄想连芈压也知道不可能。

再走四天,羿令符计算着一路来的行程,猜想天狗常羊季守所说的那个大漠禁区应该会在一两天内到达,建议让商队停一停。

“不!”有莘不破反对说,“只要能保证见到仇皇时我和桑谷隽都恢复过来就好,我不想因为别的事情耽误商队的行程,迟一天,江离就多一分危险。有你和雒灵,嗯,和芈压在,我不相信会对付不了那个什么天狼!”

芈压也极力赞成,雒灵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于是羿令符传下令去,命商队上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做到步步小心。

一夜无事,第二天再次出发。走到中午,一直安静的雒灵突然站起来,接着冲了出去,向龙爪秃鹰示意,龙爪秃鹰三声啼叫,全队闻警停止前进,三十六辆铜车首尾相接,围成车城。

有莘不破问道:“怎么了?”

雒灵指了指地下。

有莘不破道:“地下有埋伏?”

雒灵却摇了摇头。

这时,羿令符也已经赶到,道:“雒灵既然有感应,下面多半有古怪,挖吧。”

虞渊之战

黄沙底下,竟然挖出九十九具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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