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1/2）

水婷去了手术区。

这层楼共有八间手术室,有五间手术室门顶上的红灯亮着在，证明里头有医生在给病人做手术,水婷逐一看去,终于在其中一间手术室门口看到了挂着许昆名字的小纸片，上面还写着主刀医生的名字。

按说这儿应该有建设兵团的人在，可水婷东张西望的,就是没找着。

她想找个护士问一问,许昆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

可这地儿就真的除了在其他手术室门口等待的家属之外，一个护士也没有。

水婷徘徊了一会儿,正好旁边的一间手术室门框上突然亮起了绿灯,一个护士从里头推开门,大声说道：“吴燕燕家属在吗？”

水婷下意识的“啊”一声。

护士就以为她是吴燕燕的家属了,说道：“吴燕燕命大,人没事儿！手术已经做好了,可以转去妇科病房了，那个，你要注意一下哈,麻药药效还没过,不能给她喝水,哪怕是她已经醒了！一定要记着,晚上八点以后才能让她喝水哈！”

水婷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护士同志,吴燕燕的情况怎么样？”

护士答道：“……她的情况主要是会阴撕裂！肛｜门也严重受损,子宫里还被塞进了十几个跳子棋的那种玻璃弹珠。不过医生已经做手术给她将异物取了出来，还清了创、缝了针，我们也给她抽了血送去化验了,三天以后出报告,主要是怕那两个歹徒有性病或者艾滋之类的，要是传染了她，那才是真的惨……”

“唉，你说说，一个讲外地方言的年轻女孩子，天都黑了她还敢一个人去搭黑车！你们家属平时没有教育过她什么是安全意识吗？再怎么说，她也二十多岁了，不知道未知世界有多危险吗？”说到后来，护士都有点儿不高兴了。

水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好这时，一大堆人急匆匆地从走廊那儿跑了过来。

水婷定睛一看，其中就有吴燕燕的母亲申桃花和姨母申桂花。

申桃花一边奔走，一边着急地大叫，“燕燕！燕燕你在哪儿……”

一个大兵领着申桃花｜径直走到手术室门口，问护士，“同志，吴燕燕的手术做好了吗？”

这时水婷已经被人给挤到了另外一边，护士只好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申桃花一下子瘫软在地，喃喃问道：“会阴撕裂？什、什么会阴撕裂……我们燕燕还没有结婚！”

申桂花则尖锐地叫道：“燕燕还染上了性病和艾滋？？？”

护士纠正她，“这里是手术区，请保持肃静，不要大呼小叫的，我们只是为了预防和验证这一点，并不是说吴燕燕已经染上了这些病哈。”

申桂花恶狠狠地瞪着护士，“谁让你去验这个的？吴燕燕同意的？万一验出来她真染上了性病和艾滋可怎么办？吴燕燕的名誉怎么办？”

护士呆住，不可思议地看向申桂花，“同志，如果吴燕燕真染上了艾滋，我们为她主刀做手术的医生才是感染风险最大的好嘛！再说了，您就不想求个心安？如果她有事儿，那就早点儿治病，如果她没事儿，不就是皆大欢喜吗？”

申桂花骂道：“我可去你的皆大欢喜吧！你知道吴燕燕是谁吗？我告诉你你这种小喽罗根本就惹不起我们……”

“够了！”申桃花怒喝道，“桂花，你少说几句！”

申桂花急道：“为嘛啊大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让别人骑到你头上……”

这时，有人从手术室里推出了一张移动病床。申桃花急忙扑了过去，喊了一声“燕燕”，然后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水婷被人挤到了后头，都已经贴着墙根站着了。但她也还是踮着脚尖朝移动病床那儿看了一眼。

——记忆中的吴燕燕，一直把自个儿收拾得清爽文雅，很有几分前段时间红透大江南北的港台剧《庭院深深》里的女主角章含烟的味道。

可眼前躺在移动病床上的吴燕燕紧闭着双眼，一副鼻青脸肿、整个人都浮肿起来的样子，而且面如金纸、唇色发白，哪里还有以往的清秀灵动？

申桃花哭得都快要断气了。

“燕燕！燕燕……我的燕燕，天哪！你到底遭了什么罪！我一开始就不让你来，我还把你锁家里了……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啊！”申桃花扒着移动病床大哭。

站在一旁的申桂花突然说道：“大姐，燕燕醒了！”

水婷也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吴燕燕睁开了眼，木然地盯着虚空。

申桃花连忙问道：“燕燕，你醒了？怎么样……呜呜燕燕，你受苦了呜呜……”

吴燕燕用尽全身的力气，弱弱地问道：“老师呢？”

申桃花一愣。

“沈靖西呢？”吴燕燕又问。

申桃花咬住了嘴唇，“燕燕，你还没想通？我跟你说了那么多次……他根本就是个有妇之夫，你为什么一直惦记着他？你追求他的时候他还没结婚，要是他对你有意思的话，不至于后来选择了水婷！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吴燕燕的眼泪哗哗地淌。

“妈，我、我想见一见雪薇。”吴燕燕弱弱地说道。

“雪薇？”申桃花愣了一下，说道，“她在京城呢！不如……等你的情况稳定一点以后，咱们回京城去……到时候你再和她一起玩，好不好？”

吴燕燕突然激动了起来，用沙哑粗戛的声音大吼，“我要见陶雪薇！现在、马上！”

话刚一说完，她就呻｜吟了起来，面色苍白如纸。

护士忍不住插嘴道：“哎你们这些家属！病人刚刚才做完手术，你们要当心，别让她情绪太激动，要是伤口崩了……她更遭罪！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哈！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堵在这儿了，家属一块儿过来帮忙，把病人送到病房里去！”

申桃花抹了把眼泪，先对吴燕燕说道：“燕燕你别着急，妈妈这就去想办法！”然后转头吩咐申桂花，“桂花，你去打个电话给你姐夫，让他把雪薇带来，越快越好！”

当下，申桂花就去打电话了，申桃花则与众人一块儿拥着吴燕燕的移动病床离开了。

水婷退到了一边去，也没吭声。

她坐在这儿继续等。

没一会儿，年榆过来了，“师母，您快回去吧，老师找您呢，我在这儿等着许师兄。”

水婷点点头，回了沈靖西的病房。

沈靖西一见她就说，“你来得正好，先喂振民吃点东西。”

水婷看着桌上摆着用不锈钢饭盒装着的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热汤什么的，一看就是饭堂出品，菜叶被焖煮得过头，已经发黄还油汪汪的。

但今天也就只有这条件了。

她问沈靖西，“你有让年榆先吃吗？”

“嗯，他吃过了。”沈靖西答道。

水婷先去把袁振民的床板摇了起来，让他略微半躺着，这才端着饭菜过去，坐在他床前要喂他吃饭。

袁振民面红耳赤的，“师母，你、你照顾老师吧！我等年榆回来再吃吧……”

“年榆可没那么快回来，张嘴，先喝口汤润润喉咙！”水婷说道。

袁振民又冲着沈靖西喊了一声，“老师……”

“你赶紧吃饱了就睡吧，医生都说了，多休息对身体有好处。”沈靖西说道。

袁振民只得张嘴，任由水婷喂他吃下了饭菜。

水婷性格温柔细致，喂袁振民吃完了饭，还让他漱了漱口。还想着他可能想上厕所，她又跑去找了个男护工来，让端了卧式尿壶照顾袁振民躺在床上解决问题，她则避了出去。

等到男护工端着尿壶走了，水婷这才进来，又喂沈靖西吃饭。

然后她就把在手术室门口看到了吴燕燕的妈和姨妈一事说了，连着吴燕燕的病情也说了。

沈靖西沉默不语。

“确实可怜，但她也是受了家庭环境的影响，性格才会如此。”沈靖西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申桃花快到了。”

水婷又喂他吃了两口饭，果然——

“请问……啊，靖西，你、你还真在这儿啊？”

申桃花的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

水婷转过头，看到申桃花有些局促不安站在病房门口。

沈靖西，“啊，申阿姨来了啊？”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然后又看了水婷一眼。

水婷用不锈钢勺子舀了一勺米饭，继续喂饭给他吃。

申桃花走进了病房，讪讪地问道：“……啊，靖西真在吃饭呢？”

水婷转过头朝申桃花点点头，“申阿姨什么时候到的？吃过饭了吗？”

申桃花，“刚、刚到……还没吃饭呢！那个，那个……靖西啊，燕燕已经做完手术了，她、她想见你一面，你能不能，能不能……抽个空儿，过去看看她？”

沈靖西没吭声。

水婷也默默地喂他吃着饭。

气氛空前尴尬。

申桃花很是难堪，但最终还是开了口，“靖西啊，能不能……能不能等你吃完饭，就、就过去看看燕燕啊？”

沈靖西，“您还是希望我给她一个希望，对吗？”

申桃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水婷，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儿女都是父母前世的债啊！”连她也说不清此刻她心里是何感想，总之就是既难堪、又惋惜。

沈靖西继续吃饭。

申桃花见他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心里愈发焦急，只得小心翼翼地追问，“靖西，你看……”

“不管怎么说，您也是长辈，既然是您开了口，我再不情愿也要去。”沈靖西答道。

申桃花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去年前年沈靖西回京城过年的时候，就三番四次的被吴燕燕当众表白过。为此，沈靖西还特意去找了吴父和申桃花，将这两年来，吴燕燕写给他的信件（他没拆）悉数退还，又希望他们好好管教吴燕燕，别让她破坏他和水婷的婚因。

申桃花自知没脸……

现在沈靖西虽然答应了会去看吴燕燕，但却明明白白的说他是不情愿的。

这让申桃花感到丢尽了脸！

“好，好……燕燕她住在309病房！”说着，申桃花捂着脸落荒而逃。

申桃花一走，沈靖西也没心思再吃饭了。

“这一家子都是神经病！”他低声咒骂道。

水婷，“再吃两口吧？”

“我没胃口，”沈靖西说道，“你也趁热赶紧吃饭吧，咱俩一块儿过去。”

水婷应了一声，先去看了看隔壁床的袁振民。

袁振民吃饱喝足以后就睡着了，还打着小呼噜呢！

水婷就坐下来，拿过最后一盒米饭，开吃。

饭菜确实不合口味，虽然肚里饿得发慌，可才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但水婷还是强迫自己吃下了大半盒饭菜。

吃完饭，收拾了一下桌面，水婷才去喊了两个男护工过来，先把沈靖西从病床上搬到了轮椅上，又让他们推着他去了一趟厕所，然后又让他们连着坐在轮椅上的沈靖西一块儿从五楼扛到了三楼……

水婷推着沈靖西的轮椅去了309病房。

站在病房门口，水婷听到了申桂花的大嗓门儿，“大姐，我给姐夫打了电话了，姐夫说他会带着赵雪薇一块儿来！他们明天一早就到！”

申桃花的声音则显得颓废多了，“桂花，你说话的声音小点儿……去外头看看沈靖西来了没有吧。要不你看燕燕这样子！她就一直哭一直哭……”

于是申桂花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水婷和沈靖西。

“沈靖西？！”申桂花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

躺在床上如挺尸一般的吴燕燕立刻挣扎着想要起来……

但她一动，缝针就传来了剧烈的撕裂疼痛，痛得她死去活来。

“啊啊啊啊啊！”

吴燕燕惨叫了一声，呜呜地哭了起来。

申桃花也跟着哭，“燕燕你怎么了？”

申桂花则赶快跑到沈靖西身边，正准备挤开水婷、把住沈靖西的轮椅把手……

沈靖西转头怒斥她，“你碰我妻子一下试试？”

他眼神冰冷，目含怒火，倒令申桂花一愣，不敢动了。

沈靖西说道：“婷婷，咱们就在这儿，不过去了……不过，你把门关上，我不想外面的人听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水婷关上了门。

吴燕燕的伤处让她根本没办法坐起来，但申桃花又一直哭……吴燕燕火了，吼她母亲，“你把这个床给我摇起来一点！”

申桃花“啊”了一声，左右看看，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张床。

最后还是申桂花摸索了许久，才在床尾处找到了转轴，把床头板摇高了一些。

吴燕燕这才看到了沈靖西。

她愣住，失声惊呼，“老师你……你怎么了？”

沈靖西深呼吸，“我先问你，我让大壮和小爽送你去火车站，你都已经上了火车，火车都已经开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吴燕燕呜呜地哭了起来，“因为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你想说什么？”沈靖西问道。

吴燕燕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水婷，咬着嘴唇说道，“你让她走……让水婷走！我就说给你听。”

“你别做梦了，爱说不说！”沈靖西毫不客气地说道，“水婷是我的妻子，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吴燕燕的眼泪哗啦啦地淌，“是不是因为她长得比我漂亮？”

水婷都有些无语了。

“老师，你根本不是一个……会被外表迷惑的人，对吗？你风趣、有学识，你应该更喜欢有趣、高贵的灵魂……这些，水婷配吗？”吴燕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靖西，“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忍你已经很久了！我就是一个多读了几年书的普通人，高贵有趣的灵魂关我屁事……我只爱我妻子这样的人，如果你认为我喜欢她，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好看，那你也没说错，我确实热爱她、包括她的容貌。”

“所以你纠缠我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跟你从来也没有相处过，你了解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你说、你说出来我马上改！”沈靖西越说就越窝火。

吴燕燕泣道：“是啊！既然你也这么说了……那我问你，你给我机会吗？但凡你愿意和我相处的……哪怕只有一天！老师，我敢保证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沈靖西气到肝疼，转头对申桃花说道：“您听到了吗？”

申桃花掩着嘴儿呜呜地哭，“燕燕，你别这么说，这不合适……”

“你闭嘴！我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我哪里有错？”吴燕燕冲着申桃花大吼，“倒是你，忍忍忍！什么都忍，忍气吞声地忍了一辈子！你活在世上就为了委曲求全吗？你什么都要忍，那你就继续忍下去，但不要妄想我会和你一样！”

申桃花被她吼得面色发白，捂着心口处，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申桂花小小声说道：“燕燕别这样，有外人在呢！”

沈靖西，“我听说你父亲已经为你选定了结婚的对象？是他的得力部下贺俊良……我知道贺俊良这个人，他工作能力很强！所以你为什么不愿意给贺俊良一个……让他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哪怕你只给他一天的时间，我敢保证你一定会爱上他……”

“那不可能！”吴燕燕撕心裂肺地吼道，“……我根本不爱他！”

“就如同我也厌恶你到了极点那样？”沈靖西一字一句地问道。

吴燕燕愣住，“你、你讨厌我？”

“岂止只是讨厌？”沈靖西缓声说道，“……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吗？你独自一人跑了回来又上了黑车……大壮和小爽看到了，担心你出事就去追你，可你却……我们怕你遭遇不测，就组成了车队到处去找你！”

吴燕燕陡然激动起来，“老师，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对不对？我出了意外，你、你也出了意外？我们这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同生共死？”

水婷有些无语。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去年我们单位走丢了一只羊，我们也摸黑出去找了……昨天我们出去找你了，是因为我们敬畏生命，并不是因为走丢的那个人是你。”沈靖西毫不客气地说道。

吴燕燕呆住。

水婷说道：“吴燕燕，你知道他们为了找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大晚上的，他们看不清路面，我丈夫和他的学生开车掉下了悬崖……”

吴燕燕陡然睁大了眼睛。

水婷继续道：“……他们还遇上了狼！我丈夫的学生受了重伤，肋骨断裂了四根，脾脏破裂，头骨都裂一一块！我丈夫为了救学生，与野狼博斗……你也看到了，我丈夫浑身是伤，在未来的一个月里，他还有感染狂犬病的危险……”

吴燕燕吃惊地看向了沈靖西。

水婷又说道：“还有我们单位里的唐定一和许昆，他们冒险生命救下了你！唐定一身受重伤，许昆到现在还在抢救……从你清醒过来到现在，你问过你的救命恩人一句没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唐定一和许昆救下了你，你现在是生是死？”

“是，你确实很勇敢，勇敢到……你为了你想像中根本不存在的爱情，漠视自己的生命，也无视别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