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绵羊(2/2)

眼见贺老太君耷拉着三角眼,面色不善,贺二爷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虚声补充道,“……儿子的意思是,若戋戋得嫁魏世子,那便是世子妃,贺家满门都跟着光耀。何必让沈家公子横插一脚,坏了好事?”

贺老太君沉声斥道,“无用,就整天想着美事,也不想想魏王府是何等门第,那魏王位极人臣,会让自己的嫡子娶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之女吗?”

贺老太君在贺家说一不二,宛如佛爷般,贺二爷脾气懦弱,闻言立时噤声。

贺老太君唏嘘了声,要说戋戋,是从小养在老太君屋里,由老太君亲自带大的,老太君如何能不疼她?便是盼望她能嫁得好,两年前才拒了世交沈家的提亲。

只是那魏王世子晋惕,无论人品还是出身,均是人中龙凤,尚公主也绰绰有余,不是贺家这种小门小户可以攀附的。

戋戋与晋惕相好已两年有余,女已及笄男已及冠,正是婚嫁的好时机,晋惕却迟迟不提求亲之事,怕只存着玩弄玩弄的心思。若是魏王府将来说叫戋戋当个妾,贺家也允吗?老太君算计着前路渺茫,不敢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晋惕头上。

“老大命苦,年纪轻轻就去了。你这腿又跛成这样,敏哥儿还在念书,你倒是看看,贺家还有顶梁柱没有?这几个月办丧事,银两如流水花出去,可进一个铜板了?”

贺大爷在时,尚可外出卖药材支撑整个贺家。如今贺大爷新丧,贺家骤失顶梁,贺二爷又是半个废人,再这么下去家门离被吃绝户不远了。

贺老太君慨然抹泪说,“老大就是太拼命,身子吃不消,才落得个突发恶疾的下场,叫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前些天又有那么一场天火,把他的遗物和药方都烧干净了,连他的棺木也险些化为焦炭,真是天要亡我贺家。”

贺二爷知母亲素来偏爱大哥,也不接这怨天尤人之语,沉默一会儿,道,“所以,母亲是故意让沈家公子和戋戋多亲近的,好让沈家襄助咱家?”

不然贺二爷想不出如何巧法,能让戋戋恰好雨天上山,又恰好偶遇沈家公子,沈公子又恰好把受伤的戋戋背下来。

贺老太君还自垂泪,默认贺二爷此语。

“舟颐那孩子,对咱们戋戋情有独钟,谁都看得出来。”

沈邸只和贺宅一墙之隔,是再亲不过的近邻。沈家长子名槐序字舟颐,刚刚弱冠二十出头的年纪,白白净净一个少年。他继承父业,手上医术甚是高明,许多御医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在他手上也能妙手回春。少有业成,流光溢彩,正是沈家肱骨一般的人物。

从前沈家过得并不如贺家,这几年来沈舟颐在九州各地卖药材,发了横财,竟远远把贺家甩在后面。

三个月前,沈舟颐和贺大爷一同往川蜀之地贩售一批灵芝,贺大爷路上心疾猝发不治而亡,尸体停厝在深山里差点腐臭。还是沈舟颐自掏腰包,带着棺材不顾世俗眼光奔波千里,将贺大爷护送回来。

“那哥儿性情温润,脾气又好,常怀德心,儿子是知道的。”

贺二爷又想说因为报恩寺背戋戋下山之事,沈舟颐还平白挨了魏世子一顿斥辱呢……但又怕再度说错话惹贺老太君恼怒,便咽下未言。

贺老太君道:“正是,舟颐那孩子的人品过得去,所以老身才想到叫他扶持贺家一二,谅他也不会不答应。”

贺二爷心道母亲此举实是牺牲了戋戋,拿戋戋吊沈舟颐,好让沈舟颐替贺家卖命,难道真把戋戋嫁与此人?虽说沈舟颐也算年少有为,但如何能比得上魏世子?不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差不多。

“母亲这是想撮合戋戋和舟颐?母亲别忘了,当年他来向戋戋求亲,您一口拒绝了,现下反复,怕是……”

老太君又骂贺二爷蠢,“谁说真把戋戋嫁给他?只消得叫戋戋若有若无地亲近他,依颐哥儿那副脾气,定就会死心塌地。沈家虽比咱们富裕,却也终究是不入流的商贾,怎能真让戋戋明珠暗投。”

当世重武轻文贱经商,老太君想戋戋若实在嫁不得魏世子,怎么也得嫁个书香门第。沈舟颐虽好,却只适合用来当青梅竹马的哥哥,不堪婚配。

贺二爷至此方明白老太君的深谋远虑,放心下来,只听老太君又道,“老身合计着,左右贺沈两家的院子也挨着,干脆就推倒了围墙,合二为一。以后沈家就是贺家,贺家就是沈家,亲上加亲。”

这么做对贺家百利无害,首先两家成一家,自此同根同爨,沈舟颐就不可能不帮扶贺家了。二来,既是同根同爨,那沈舟颐和贺戋戋就是同屋檐下的兄妹,不可能做夫妻,戋戋日后再行婚配沈舟颐也没话说。

贺二爷道,“如此虽好,怕颐哥儿不会答应。”

贺老太君道,“颐哥儿脾气随和,有戋戋在,不怕他不答应。你明日就叫你大娘子送口信过去,请颐哥儿来府上小聚,就说酬谢他送戋戋从报恩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