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1/1)

老板僵着脸拿起茶杯,擦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就是那位‘魔眼’?”

“这名字真难听,”男人皱了皱眉,厌烦道,“要是我知道是哪个混蛋给我起的,我非得把那家伙头朝下吊到大梁城的城墙上三天三夜不可。”

他又翻了一页,淡淡道:“我叫叶东风,记好了。”

说来也是巧合,这位大梁江湖上的传奇人物,既拥有一身盖世武功,名字也和乔镜在《君不见》中写过的一位人气角色相同。只是两人性格千差万别,老江湖都知道,“魔眼”最是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一句话就触怒了对方,虽然他从不杀人,可被扒光了吊在城门外的体验对于大部分好面子的英雄好汉来说,那绝对是生不如死的。

而他现在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正是镜书坊出品的《入江湖》漫画第一册。

景星阑总觉得乔镜这本书如果只有文字版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找008学习了一番漫画分镜的知识,雇了城中几位画家,耗时半月,画出了漫画版的第一册——对应的剧情只有开头五万字。但是这样新颖的连环画已经足够给读者惊喜了,很多已经买过《入江湖》的人都会跑到镜书坊,再买上一本漫画对应着看。

因为是漫画,所以画风不可避免地会和传统绘画有很大区别,人物线条更加抽象简洁,背景也偏向于写实而非写意。在镜书坊的漫画出售后,又在大梁掀起了好一阵波澜,不少画家对镜书坊破口大骂,说这种画法毫无美感可言,镜书坊是在荼毒百姓,贻害无穷。

这种骂法未免太过耳熟,别说乔镜了,就连梁帝也听腻了。

漫画版的他也看过,说实话还挺有意思的,和正统宫廷画、西洋油画和传统水墨画比起来完全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百花齐放有什么不好?

也不知这帮人怎么个个都跟被踩了尾巴一样,一跳老高。

乔镜自然知道原因,哪怕没有直接利害关系,有些人总归是看不得别人好的。他对漫画这方面并没有多么在意,除了两位男主的长相他让景星阑稍稍做了一些调整,更接近于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外,基本就没有再插手过了。

他笔下的平明天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的身上带着一种独属于天之骄子的光彩,有点儿像之前的杨柳,但要更加活泼、更加外放,是那种少年风流红烛昏罗帐的感觉。一双桃花眼总是噙着笑意,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论家世、论天赋、论武功高低,毫无疑问,他都是年轻一代最出彩的那一位。

他是顶尖武林世家唯一的继承人,自打出生起就顺风顺水,朋友遍天下,几乎大半个江湖的少女都对他心生爱慕。这种人生,任谁看了都会感叹一声真是命好,年纪轻轻就拥有了一切。

但平明天却不满足于此,他有个非常天真而宏大的理想: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成为武林盟主,率领天下门派,除魔卫道,携手朝廷,为公为民。

作为四大家族之一,平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超然,跟朝廷的关系也很不错,平明天还曾作为太子伴读保护过对方一段时间。只不过他的父亲一直叮嘱他,绝不要参与到朝政大事之中,也不要和太子或者任何一位皇子走得太近,否则几十年前的那场岭门之祸就是前车之鉴。

众所周知,写武侠,总是免不了要牵扯到一些陈年旧事。岭门之祸是乔镜从开篇起就埋下的一条线,也是牵扯出另一位男主的重要剧情。

和平明天不同,另一位主角吴晟同样惊才艳艳,却因为身份是罪人之子,童年时便随着母亲寄人篱下。孤儿寡母,免不了遭人欺凌,也造就了吴晟看似温和有礼,实则愤世嫉俗的性格。

吴家原本也是江湖一大世家之一,但吴晟的父亲却因为遭人构陷,在调查过程中突发疾病死亡。死人不会说话,于是所有罪名都被按到了他的头上,吴晟的母亲更是因为多年忧思成疾,在他十三岁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句遗言,让吴晟去找父亲曾经的那些旧友们,为吴家洗清冤屈。

然而,当初与吴家交好的各大家族如今对吴晟却是避之不及,谁也不愿沾染上这个大麻烦,只是好吃好喝地款待着敷衍了事,时间一长,还对他冷眼相对,逼着吴晟离开此处。

少年辗转多地,最终,在十八岁那年,他来到了平家。

他来到平家的第一天,恰逢平明天十八岁成人礼,一条街上访客络绎不绝,来道贺的人都快要踏破平家的门槛。吴晟背着行囊,坐在平家给自己提供的别院屋顶上冷眼望着这一幕,心里想着的却是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让平家卷进接下来的那场漩涡里。

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已经让吴晟变成了一个冷心冷情、不择手段的人。他虽然今年刚满十八岁,但却已经将一个局布置了整整五年。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整个江湖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届时下面的所有人,包括曾经驱赶他、欺辱他、对他冷眼相待的那些人,都会被卷入其中,脱身不能。

吴晟沉浸在这种报复的快意中,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一步步将人们拉入深渊,并为之沉醉。可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吴晟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而当他猛地扭头时,看到的却是今天的主角正坐在自己身边,嘴里还啃着一枚果子,正朝他扬起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这地方借我躲躲,没意见吧?”

作为《入江湖》的主角,平明天表里如一,心思纯净,性格和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十分匹配,也是吴晟最讨厌的一种类型。

但大概是因为孤寂了太久,或者是那天的鞭炮声太过吵闹,他最终还是没有躲开少年的手,而是望着那双带着一丝好奇意味的深色重瞳,轻轻微笑起来:

“当然可以。”

这次因缘际会的结识,注定了是一场孽缘的开始。

乔镜在做人设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把这两个男主当做是不同的人来写,他们是相似的,也是互补的,更是截然不同的一体两面——

一位生而自由,却追寻着一种能够束缚自己的理想;一位身带原罪,却妄图用手段去实现母亲的遗愿,让自己得到心灵上的解脱。在最风华正茂的十八岁年华里相遇,他们注定会彼此排斥又彼此吸引,就像所有鸟儿最后的归宿都是天空一样。

写武侠就是写江湖,写江湖就是写人,乔镜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在这本书中,他花费了很多笔墨去写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他走过了这么多世界,在下笔写作时,总是会不自觉地联想起那些曾在生命中驻足过的人们:高行路、韩有朋、王城、别鸽、文春秋、左向庭、胭脂、乔景、廖长义、程流、卢笙乐……他默念着他们的名字,回忆起往事,每一个字的音调都含在舌尖,就像是什锦糖果融化后带来的不同滋味。

大概正是因为他对这些人太过熟悉,所以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乔镜几乎是一气呵成,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卡文的阶段。

当然,他只是根据自己曾经见过人们的性格特质,从他们身上摘取一部分,重新组合创造成一个崭新的人物,甚至连原型都算不上。

但乔镜总觉得,他们是有生命的。

在这个偌大的江湖中,围绕着主角你方唱罢我登场。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哪怕他已经写了很多年的书,都是少有能体会到的。

在写完《入江湖》后的某一天晚上,乔镜洗漱完毕后,靠在床头翻着景星阑刚从城里带回来的第二册漫画,但却盯着其中的一页,发了很久的呆。

就在景星阑都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道:“我是不是老了?感觉最近经常会想起往事。”

窗外枝头的树叶在寒风中飘零,放在角落里的香炉飘着淡淡的白烟,悬挂在墙上的煤油灯在床头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摇晃的光焰驱散了秋夜笼罩的寒意。身旁的男人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搂在他的腰间,呼吸声和胸膛中心跳的频率一样均匀。

他依旧闭着眼睛,说:“我陪你。”

第172章

“陛下,万万不可再如此下去啊!”

面对着太傅痛心疾首地告状,坐在上首的梁帝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右手边的桌子上还摊着一本书,不消说,肯定是来自镜书坊的。梁帝自己也挺喜欢看他们最近新出的那个什么“漫画”的册子,上行下效,导致宫中对于晏河清的风评也普遍偏好。

但是……

梁帝痛心疾首地想,这并不代表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就能把书带进太学里,趁着来教课的博士没注意偷偷看,被抓包后还信誓旦旦地拉他这个父皇出来扯大旗了!

虽然太傅把这事儿说得极其严重,连“动摇国本”、“皇室衰微”这样的字眼都用出来了,不过梁帝还是觉得,这纯粹就是几个臭小子欠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