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 129 章(2/2)

这些日子传出许多笑话,道是一户人家被监察院叩门,主人家被吓得抖如筛糠,开了门直接就将自己的罪证呈上认了罪,只求少受刑求之苦——北镇抚司的大牢,进去了何止是脱三层皮呢,简直是抽筋碎骨。

只监察院的番子头领看过罪证,脸色却微妙。

因这时候才发觉——走错了巷子,拍错了门了。

陆睿想起来从前,自己还寄希望于如果换了新皇帝,新帝能自发清理监察院这等毒瘤。

果然那时候天真得可笑。

母亲说谁得到一柄好刀舍得自己去折断,简直栩栩如生。

小年过后,各地举子们陆续抵达京城。

往年春闱,举子们聚集在京城,必然是各种文风盛景。雅集不断,互相交流。又有许多互相不服,各省的解元们哪个不是人尖子,斗诗斗文斗起来,精彩极了。素来都是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热闹,也只有京城百姓,才有机会见识到这许多人才济济一堂。所以京城百姓的眼界,可不是旁的地方人能比的。

只今年,这些盛景都没有。

举子们,尤其是那些今年第一回到京城,第一回参加春闱的举子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来到京城,没什么机会和旁的地方的举子一较高下,反倒是大家一起揣着手,围观了京城的特色风景——砍头。

在春闱前,举子们齐聚的时候杀得京城血流如河,甚至不等到秋后,也只有监察院干得出来。

也是因为,大狱里人满为患,不杀的话实在没地方装人了。

看杀人看得多了,原本意气风发的年轻举子们说话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小了。

就没有从前在地方上那么挥斥方遒、慷慨激昂了。

人的天性还是先保护自己。

而元兴四年这一届更荒谬的是,直到一月底了,主考官都还没定下来。举子们便很不踏实。

因文官的关系网,便从这一场考试开始,一旦中了,当年主持考试的主考官便是新进士的座师。由座师牵头,同年们互相织连,一张关系网便出来了。

座师得力不得力,于新进士的未来,影响颇为长远。故现在连主考都还未定,这群举子们就如没娘的孩子一样。

好在由景顺五十年四大仓引发的这一场震荡朝廷的大案渐渐落幕,二月初主考终于定了下来,一切都好像尘埃落定了似的。

待到了二月初九,陆睿下场了。

会试的考试项目与乡试是一样的。三场考试,前面是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最后一场是策问。

一如陆睿所料,策问问的是时弊。

这可太多太广了。景顺帝在位五十年,上位者的一点点偏好积得久了,都能成时弊,更何况景顺帝后期年老昏聩,岂止是“一点点”偏好呢。

陆睿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篇。

只写完,自己又反复地读,沉思,发呆,在考间里反复地踱步。

到了要收卷的时候,他下了决心,重新蘸了墨,将自己的名字涂了去。

来收卷的差役看到了,只瞥了他一眼。

京城人见识广,什么稀奇的事没看到过。

考到最后崩溃大哭,撕了试卷的都有。

疯了的也有。

在考间里烤红薯,香得周围考间的人写不下去文章的也有。

这只是涂个名罢了。多看他一眼,纯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好看。

从考场里出来,林梓年感觉脱了一层皮似的。他出来先找陆睿。

在考场里关了两日一夜,陆睿下巴上也有青色的胡茬冒出来,但仍是风度翩翩,尤其眉眼间,有种平静释然。

林梓年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一定能中。”、

信心十足的模样嘛。

陆睿却一笑,道:“必不中。”

林梓年:“哈?”

陆睿道:“我涂了名字。”

林梓年沉默了片刻,悍然道:“……这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带坏你的!得跟令尊令堂说清楚!”

陆睿哈哈大笑。

回到家里,陆睿跟幕僚说:“我火候不到,涂了名字,再给自己三年。”

幕僚颇吃惊,因陆睿是浙江解元,到了解元这个水平,只要不是政见与主考相佐,通常不会不中。

陆睿道:“现在若中,也就是二甲出身。”

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

陆睿的父亲陆正,便是进士出身。

陆睿竟看不上进士出身了。幕僚心中暗暗摇头,觉得年轻人还是轻狂了。

陆睿只微微一笑,不与他多解释。

所谓幕僚,也不过就是个屡试不第的举子罢了。陆睿的官场手腕或许不如他,但眼界水平,早已经超越。

他道:“京城的事基本定了,你也回去给父亲复命吧。我不和你一起走了,我还去别处看看。”

会试放了榜,林梓年吊在末尾中了。幕僚和陆睿前后离开了京城。

林梓年还得留下参加殿试。会试中的人,殿试一般都不会黜落。林梓年的成绩,大约能混个同进士出身。

只是谁都想不到,元兴四年这一届有多倒霉,什么破事都让他们赶上了。

整个元兴四年,真是叫人眼花缭乱,充满了血光之灾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