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相会(2/2)

她素日里与九公主明意交好,公主不便出宫,便常召她进宫闲坐聊天。

太子是个好色的,庆郡王似乎也对她有意,是以她每次进宫,都得提心吊胆防着。好在明意住的离东宫颇远,俩人也不往花园假山凉亭这些是非之地走,倒也不常见到那两个。

冯蘅今日听明意说了前些天发生的事,心里有几分佩服那位阮四姑娘,又有几分担心她。

冯蘅的祖父冯致尧与阮信将军是莫逆之交,甚至一度想过要和阮家定亲。

不想阮青时竟被指给了自己好友,九公主明意,可见他们二人是没有缘分的。

今日冯蘅还调侃明意,“我可是听祖父说过,那位少将军文武双全、一表人物,性子也温和从容,公主殿下福气不浅啊。”

明意也不客气,当即回敬她,“呀,本宫之前还没想到,竟是抢了冯大姑娘的福气。”

她们两个都是胸怀磊落的人,私底下惯常这样戏耍,玩笑话说了一回,心里的事就祛了:本来就是没见过面的,哪里算得上“抢”呢,说来说去,还是应在“无缘”二字上了。

冯蘅不是个有痴心、存妄想之人,不会为了无缘之人费神,虽然少将军的前程断了,可她私心里还是偏着好友明意的。等成了婚阮青时就知道了,明意值得。

明意也是满意这门亲事的。

她生母不过是小小采女,在她十二岁那年就病故了。她既没有势力煊赫的外家当依靠,容貌性情也都平凡得很,在庆裕帝的二十几位公主中,就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随便往御花园中哪条甬路上一丢,就看不见了。

与阮青时的这桩婚事能落到她头上,也是上天眷顾。

一来,公主虽多,不是已经出嫁就是年纪尚幼,适婚的只有她与十妹。

十公主虽排在她后,因是贵妃娘娘所出,倒在她前头定了亲——是去年的新科状元,才貌双全。

当时十公主还颇得意,跑到明意这里含羞带怯炫耀了一番。

后来十公主知道了明意的婚事,还与贵妃娘娘闹了一场,有次见了她,便阴阳怪气道,“九姐姐别怪妹妹多嘴,你心里满意他,他却是把你当扫把星的,等成了亲,不定怎么样对你呢!姐姐好自珍重吧!”

明意当时面上无波,心里却记住了这话。

她又是欢喜,又是忧心:自己断送了人家的前程,人家会怎么待自己呢?

冯蘅也为她忧心,可心底总觉得,阮青时早晚会知道明意的好,一旦知道了,又怎么舍得难为她。

“听说阮青时兄妹二人感情颇深,若四姑娘先知道了明意的好,她兄长还能不知吗?”

冯蘅一路上想着好友的婚事,忽然福至心灵般得了个主意:不如给那位四姑娘下个帖子,邀她来冯府一聚,到时候把明意也给骗来,自己从中调和,让她姑嫂二人互有好感,这事不就成了?

“先别回府,去采芹斋。”

冯蘅听说冰绡不爱女红,好像也没读过什么书。她便去采芹斋挑些投壶射箭行酒令的新鲜玩意,再买几张活泼的笺子给她写帖子,定能教她欢心。

轿夫得了小姐吩咐,当即转了个方向,直奔采芹斋而去。

过了白虎路,前面就是朱雀大街,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

轿子刚到那十字路口,便听有妇人惊叫和儿童啼哭之声,有人惊慌失措大叫,“轿子快闪开”,几乎就在同时,一匹黑色惊马打斜侧狂奔而来,直冲冯蘅的软轿而去!

铁蹄踏过佳人身,不过瞬间之事——街边小贩皆屏息凝视,就是想救人也来不及了。

阮七喝得脸红发乱,衣襟微微敞开,被四下里闪躲的人群一冲,脚下几个踉跄便到了街心。

醉眼看惊马,却是涌上一股豪情。

眼见那马蹄就要落在冯蘅的轿顶,阮七一个飞身跃上马背,双腿将马肚子狠狠一夹,双臂用力向后扯马鬃——围观众人惊呼声还未落,马蹄已经越过了软轿、落到了后面的地上。

顿时,喝彩声响起,围观者无不赞他是个英雄。

冯蘅惊魂甫定,忙令落轿,一掀帘子走了出来。

此刻正日落,她逆着光看不分明,只能瞧见高头烈马上骑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披发敞衣,似有不羁之意。

冯蘅心中微动,深深福礼谢道,“小女冯氏,深谢英雄救命之恩。”

阮七的酒还没醒,不耐烦与这小女子多话,说了声“不必”,便要打马而去。

冯蘅急道,“小女是当今右相冯致尧之孙,想请英雄移步府上,我祖父必有重谢。”

众人闻此,顿时惊叹不已。相府千金女,街头江湖客,这可是比话本子还话本子哩!

端看男子怎么答话。

阮七丝毫不为所动,背着身随意扬了扬手,还是两个字,“不必”。

冯蘅看着他的背影,轻蹙黛眉,咬了咬嘴唇,道:“英雄好歹留了姓名,好教我心中谢意有个明处。”

阮七可能真是醉了,乘着醉态便回了句醉话。

他从马背上回过头来,嘴角噙了个自嘲的笑意,对冯蘅道,“我是人间惆怅客,红尘来去无姓名。这位姑娘,后会有期!”

话落,果真打马而去,很快便没了身影。

冯蘅在他身后远远望着,心中反复想着那句“我是人间惆怅客”,一时竟是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