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2/2)

她迟钝地转了转脖颈看四周。

视线触及那一道道看向她的或恐惧或厌恶的眼神,看到凶恶的欲要砍杀她的修士,看着苦苦哀求解释的父亲,她的脊背瑟缩佝偻,双手慢慢捂住脸颊,然后发出崩溃地凄厉尖叫。

“啊——!”

“不要看我,都不要看我!你们走开!!”

她本也是个美貌的受人爱慕的女子,现在却仿佛成了鬼怪,所有人一个个都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不,不要……

“哇……”

菱娘的身体本就已经不行了,情绪激动之下,开始大口大口呕血。

血水从她指缝中源源不断地涌出,衣襟刹那血迹斑斑,地上也有粘腻的血洼,霎是恐怖。

绛月予手指弹动,一颗丹药化作流光飞入菱娘口中,稳住菱娘快要溃亡的躯体。

颜羲轻轻拂袖,还在呕血的菱娘软软地倒下来。颜羲接住已经昏迷的菱娘,将她交给赶过来的客栈老板。

“菱娘……”

客栈老板焦急地呼唤自己的女儿。

银鼻环恢复了身体控制权,但他不敢找凌弗御麻烦,战战兢兢地朝凌弗御鞠了个躬,拉过同伴,逃命似的夺门而出。

大堂里人跑了一半。

留下的那半好奇心重的,最终在小二们的驱赶下,也离开了客栈。

客栈老板抱着女儿,突然噗通朝颜羲跪下。

“我知道你们都是高人,你们能不能救救我女儿,我愿意以这家客栈为酬,报答高人们的恩情!”

颜羲叹息着将他扶起。

“你女儿修习了易容禁术,我们也无能为力。她大概还有两日性命,好好陪陪她吧。”

听到这一句话仿佛宣判的话,客栈老板好像天灵盖被雷劈中,刹那魂魄出窍,脸色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变得惨白。

“怎么怎么就只剩两日性命了呢?”他无法接受,他想不通。

“什么易容禁术啊?我女儿只是被云州城城主请去修习了一门换脸术而已啊,就这么严重吗?怎么、怎么就至于失去性命了呢?”

他惶然地看着颜羲,看起来分外可怜。

“倒也未必无解。”

凌弗御开口,语气轻描淡写。

她走到菱娘身边,五指成爪在菱娘头顶做了个抓取的动作。有一团极其朦胧的,淡不可见的东西真的被抓了出来。

凌弗御嘴唇微动,缥缈如禅唱的吟诵声若有似无地缭绕在每个人的耳畔——那是古蝉仙宫的渡生经文。

掌心中那团淡得可怜的东西变得越来越亮。

两个呼吸后,凌弗御将那团已经亮得所有人都能看清的灰色光团向上一抛,那光团刹那消失在空气中。

客栈老板懵懵懂懂地看着凌弗御做完所有动作,以为凌弗御是在救治自己的女儿,见凌弗御停了,道了声谢后抱着极大希望去呼唤女儿。

唤了半天却依然怎么唤都唤不醒,而且似乎原来的那些生机也消退了,再一触鼻息。

——女儿没了!!

“你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凌弗御眨眨眼,很自然地说:“送你女儿去投胎了。”

客栈老板刹那眼睛发直,仿佛他也灵魂被抽走了般,眼珠子也不会动了,接着眼珠向上一翻,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咚地晕了过去。

颜羲拂了拂袖,为客栈老板注入一道灵气。

客栈老板幽幽转醒。

颜羲将他扶起,温润如水地向他解释:“你女儿修习了易容禁术,禁术无解,救是救不了的。之前我没想到,但送去投胎未尝不算一条生路。”

“你女儿的魂魄本来不够强,挨不过六道轮回,是魂魄消散的命运,现在有了我同伴的加持,转世投胎会十分顺利。”

“虽说转世投胎了,但魂魄终究是你女儿,你就当你女儿只是去了远方不能见面吧。”

凌弗御:“谁说不能见面了?”

“我留存了她的记忆,她会带着记忆转世投胎,只要她还念着你,就会来找你。”

颜羲一讶,顿了顿后笑着宽慰客栈老板:“既然如此,那就耐心等待吧,你如此疼爱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投胎后定会千方百计来寻你的。”

绛霄瞠目结舌地看着凌弗御,活像不认识她了般。

留存记忆帮魂魄投胎,这是道主才有的手段,焚山神女怎么能够做到?还如此轻松?

她看看凤羲道子,又看看自己的主子,发现两人竟然都不怎么震惊的样子?

客栈老板胸膛起伏,激动地消化完这个消息。他起身肃衣,郑重地对着凌弗御磕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道:“多谢恩人,此后这家客栈就归您了,请您稍等片刻,我去取地契等证明。”

身为古蝉仙宫的神女,凌弗御连洛明城所在的一整个變国都看不上眼,更遑论这一家小小的客栈。

“我要这家客栈做什么,好好守着,等你女儿来找你吧。”

不理在后面千恩万谢不断挽留的客栈老板,凌弗御和绛月予一行人离开了这家客栈。

火凰拉着青铜车驰向天空。

青铜车内。

绛霄见绛月予没有入定的意思,唏嘘地开口:“这易容禁术真是可怕,能让一个女子毁容成那般模样,而且救都没法救,唯有重新转世投胎。”

凌弗御散漫地说:“圣人亲自下的诅咒能不可怕么。”

绛霄怔愣住,不可置信地提高声调:“圣人下的诅咒?你说圣人下的诅咒?!”

易容禁术竟还涉及到圣人?

凌弗御朝绛月予挤挤眼:“你知道吗?”

绛月予侧首认真打量凌弗御。

对方的心情似乎已经好转,也并不急着去云州城找那罪魁祸首,在搜魂得知记忆时那一刹那的阴鸷,已经如风般消逝无踪,仿佛再大的事也在她心中留不下印记。

是啊,连前世把凤凰涅槃丹给凌弗御服下后,告诉她这是颜羲血肉制成的丹药,凌弗御也……她也……

等等。

那时的凌弗御说了什么话,是什么反应,她怎的……想不起来了?

绛月予眼眸泛起波澜,眉尖渐渐蹙紧。

再一恍神。

……她刚才在想什么?

“喂?不会是被吓到了吧?”凌弗御在绛月予眼前挥了挥手。

绛月予抬眸,看着面前这张夺目鲜活的美人脸,迟缓地眨了眨睫毛:“……没有,你刚才说圣人下的诅咒?”

凌弗御感慨:“是啊,这么多年过去,易容禁术的由来也差不多被岁月湮灭了,若是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会有人胆大包天敢让人用易容术。”

绛霄讨好地朝凌弗御笑,猫眼弯弯:“神女知道由来么?讲讲可好?”说着,为表心意她还泡了杯灵茶双手捧给她。

没用绛月予的专用杯子,而是她自带的另一套茶具。

凌弗御自矜地端起灵茶抿了口,然后目光瞥向绛月予。

意思很明显。

你若想听你也得来点表示。

迎着她傲娇又期待的眼神,绛月予从储物法器中掏了块……蒸糕?

凌弗御眼角一抽。

不求对方亲手泡杯灵茶,但好歹掏把瓜子果仁什么的吧?而且她记得这不是昨晚她买来喂鱼的么!

看着凌弗御眼中明晃晃的嫌弃,绛月予慢吞吞地说:“我只有这个。”

“吸!”

发髻上的凤尾昆鱼口水吸溜得很大声,“嫌弃的话给我吃吧,我想吃糕糕!我想吃!”艳红鱼尾跟狗尾似的狂甩,在发髻上跃跃欲跳。

凌弗御翻了个白眼给凤尾昆鱼,拿起蒸糕,三下五除二地解开粽叶外皮,低头咬了一大口。

绛月予的储物法器不是专门储存食物的储物法器。

过了一夜,蒸糕已经冷了,蒸糕一冷就会变得干硬,干得凌弗御噎喉管,急忙喝口茶水将之咽下。

凌弗御不爽地哼哼。

“一杯茶,一块冷糕就想让我讲故事。”

“笃笃。”

侧窗外传来敲击声。

绛月予打开窗。

一袋酥炸小鱼干穿透防风光膜,晃晃悠悠地飘进来,自动落到茶几上后松开口子,麻辣香气盈满青铜车厢,馋得凤尾昆鱼口水流下三千丈。

“再加袋小鱼干可行?”窗外花瓣法器上,颜羲露出微赧的清澈笑容,“在下也想听。”

.

咒术的起源故事发生在中古时代的北地。

那时离岁山还未衰微,与太上神宫、青鼎神殿、古蝉仙宫这三大超级势力相比也毫不逊色。那时剑域还未创立,也没有姜、风、黄、吕四大堪比大型宗门的超级世家。

中古时代的北地,除了离岁山外就只有一个叫作定龙宗的大型宗门。

在定龙宗的属国内,又有一座叫作阚城的城池。

这阚城的城主名叫洪随,其父乃是定龙宗的副宗主,然而洪随自身却修炼天赋不佳,三十余岁仍然卡在炼血境,后来干脆就不修炼了,一心沉迷美色,到处搜罗美人。

彼时阚城又有位女修,仅仅十岁出头就至三炼境圆满,引起一方轰动,不止定龙宗,连离岁山都遣人过来欲将她收入山门。

没料到这位女修是个不喜束缚的性子,年仅十岁的她不卑不亢地拒绝了定龙宗和离岁山的邀请,还激得离岁山派来的使者与其打了个小赌。

她若赢了,离岁山使者帮其点灵炬。

她若输了则加入离岁山。

出乎所有人预料,最后女修赢了,离岁山使者帮其点燃灵炬,她以赢得的彩头为砖,敲开修行之门,自此正式踏入道途。

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未来,认为她会为了她的特立独行付出代价。但那位女修实在是惊才绝艳,哪怕无门无派,也最终靠着自己一步步变为瞩目的强者。

又因容貌清丽,有了个尊号,被世人称为玉溪仙子,受到无数男修的爱慕追求。

阚城的城主洪随是个好酒贪色之徒,酒色上头,被欲望蒙眼,自恃是定龙宗副宗主之子,忽视了自身与玉溪仙子之间的实力鸿沟,一心想要让玉溪仙子做他道侣,用尽了手段追求。

但玉溪仙子又哪会理这样一个酒囊饭袋?

只顾及对方的副宗主爹,不愿事情闹得太难看,每次都委婉拒绝罢了。后来烦不胜烦之下索性离开阚城,去别的城池居住。

洪随在阚城待久了,被随从也捧久了,一日比一日更随心所欲,想要的美人一定要纳为侍妾,想要的宝物一定要夺来,看不顺眼的人一定要杀掉。

玉溪仙子的屡次拒绝在他看来是一种羞辱。

莫大的羞辱。

而玉溪仙子搬到其他城池居住的举动,更是彻彻底底惹恼了他,□□转化为了滔滔恨意。

可怎么报复玉溪仙子呢?

派人杀她?或者将她绑来?

玉溪仙子已是斩神境的强者,他的所有随从加在一起也不够玉溪仙子杀。

那该怎么办?

这个洪随也是个人才,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能羞辱玉溪仙子的主意。

他让一名侍女用易容术易容成玉溪仙子的模样,然后把她剥光了,绑成不堪的姿势,□□地吊在阚城的城门口。

之后大摆宴席,以阚城发现异宝为名,邀请离岁山和定龙宗的弟子,以及北地各属国各城池的强者来阚城参宴。

于是各宗门弟子,来往的百姓,皆看到“玉溪仙子”全身裸露,挂在城门的模样。城门口一时挤挤攘攘,朝着“玉溪仙子”指指点点,淫言秽语不断,比市集还要热闹。

而真正的玉溪仙子彼时正在荒域猎杀凶兽,对阚城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三日后玉溪仙子归来。

经过三日的发酵,流言已传得秽不可闻。

玉溪仙子随着流言和一路上的异样目光来到阚城。

那被易容成“玉溪仙子”的侍女还吊在城门口,每天依然有许多男子特意跑来城门口看“玉溪仙子”,望着她指指点点。

“这就是玉溪仙子?这不就是个妓子吗?胸倒挺大的。”

“还有人说这不是玉溪仙子,呵,我看她就是,哪有人能不靠师门独自修炼至斩神境?怕是私底下就是靠这白花花的身子勾得男人给她灵石吧?”

“身材不错,听说十颗灵珠就能放下来玩一夜,哈哈哈哈!黄兄要不要与我一起晚上玩玩这玉溪仙子?”

明明有心者就能辨别出被吊着的“玉溪仙子”的实力,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玉溪仙子,但这些男子不知是出于怎样的恶意,愣是把污言秽语都泼在了玉溪仙子身上。

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玉溪仙子仰头看到了城门上浑身赤.裸“自己”,也听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绝没有斩神境的强者会经受这般屈辱。

玉溪仙子一时鲜血冲顶,怒不可遏,盛怒之下灵剑飞起——随着一道光芒,那吊在城门口的“玉溪仙子”脖颈出现血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血淋淋的温热头颅滚落到人群中。

人们恐慌逃窜。

没有一人逃出性命,那些前一刻还品评“玉溪仙子”身材的男人,一个个头颅爆裂而亡。

阚城的城门被鲜血染红。

玉溪仙子踏着一地血肉,衣染鲜血面如修罗,赤红着眼,杀气腾腾杀向城主府,欲要宰了洪随。

她扑了个空。

做出这事的洪随也心虚,在玉溪仙子回来的前夜就逃回了定龙宗。

玉溪仙子没有罢休,提着血剑登上定龙宗要求定龙宗交出洪随。

可定龙宗身为北地第二大的宗门,威严不可侵犯,哪会肯交人?反而要将这敢提剑闯宗门的人拿下。

玉溪仙子也是个疯子,定龙宗不肯交人,她就孤身一人杀入定龙宗。

血染长空,玉溪仙子杀红了眼,死在她剑下的定龙宗弟子无数。

可惜定龙宗实力深厚,而她孤掌难鸣,最后不仅没能杀了洪随,反而被斩下一臂,重伤含恨而逃。

定龙宗被玉溪仙子杀了这么多弟子,自不肯罢休,发怒下达追杀令,请全北地的修士狙杀玉溪仙子。

可玉溪仙子就此消失无踪。

谁也没能找到她。

一百年后。

当所有人都忘了玉溪仙子,连洪随都快要忘了的时候,容貌未变的玉溪仙子归来。

再现世人面前的玉溪仙子已是道主,与堪堪灵炬境圆满的洪随实力有天渊之别。

她毫不费力地割下洪随的首级,将他的魂魄狠狠折磨一番后粉碎。

她血洗了洪家,将洪随几百个子孙全部屠戮殆尽,接着杀上定龙宗,几招内斩杀已成为定龙宗宗主的洪随之父,最后法身化作山峦巨灵,一脚踏平了定龙宗,彻底灭了宗门……

将北域搅得天翻地覆之后,玉溪仙子再次消失无踪。

八百年后玉溪仙子再现。

准确的说她的人没有出现,出现的是她的声音——圣人音。

彼时她已成为了圣人,也是中古时代唯一的一位圣人。

她对易容术依然深恶痛绝,那一天,洪亮,不可撼动的圣人音响彻八荒六地,威严地警告八荒六地从此不得再用易容术,易容术被列为禁术,违者将受到圣人的惩罚。

滚滚如天音法则,万灵匍匐,万族朝拜,所有记载着易容术的法卷尽皆焚毁。

自此后,易容术成为了禁忌,所有人触碰不得的禁术。

……

故事结束。

众人仿佛还没从那个惊心动魄的中古画卷中抽离,久久无法回神。

绛霄喃喃低语:“好大的杀性,好强的毅力,好卓绝的天赋……”她抬起头,一双猫眼眸光闪动不休。

“怪不得卷宗中没有记载易容术成为禁术的由来,原来事关圣人。”

过了会她又心悸唏嘘:“圣人真可怕,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人已做古,诅咒还在呢……”

“那个洪随也是胆大包天。”

“若是没有他,菱娘也不会那么惨,我们也还能用易容术。”这么实用的一门术法,真是可惜。

不过绛霄又想了下,假如有谁恨她,易容成她的模样作恶……又或者有谁命旁人易容成主子的模样,然后对其行不轨事……

绛霄打了个寒噤。

感谢玉溪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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