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甜(1/1)

连顾希旅自己都不知道,看见那份鉴定时他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他只是漠然地被他二舅拉上了车。名车在北市畅通无阻,不过半个小时,便开到了目的地。是一座十分朴素的四合院。然而在北市,在隔壁就是代表国家的寸金寸土的地方,这个四合院便不算普通了。顾希旅以前在电视上见过,见过飞机俯瞰下的四合院,是阅兵大典的直播里。

尤其是最前面的大门还有重兵把守着。

“走吧,大家都在等你。”柏归山即便坐在车上,也是腰杆挺直的模样,他话不多,而顾希旅话便更不多了,两个人这一路没有一句话,车子里静谧得让司机都觉得难捱。

终于是下车了。柏归山带着他推开了四合院的门。

蜻蜓掠过夏日里盛放的绰约碧荷,大院里的老槐树被夏风吹动飘飘扬扬落下绿叶。

有些儿像他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地方,却又大了许多,也增添了许多韵味。

主厅的灯光明亮着,柏归安带着他一同走了进去。院子是四合院,客厅也是中式风格。木制的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顾希旅还没来得及看,便被那个站起来的老人抱了满怀。

柏老夫人紧紧抱着他,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个劲地说着:“像啊,真像。”

顾希旅甚至能感觉到老人滚烫的泪水砸在他的肩膀上。他从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泪水,即便是当年顾奶奶撒手人寰,也是笑着离开的。

一时之间,他想不到自己该要怎么做。

一个气韵优雅的中年女人便过来安抚老夫人。

“妈,你让希旅坐下,咱们再说话。”

老夫人缓过劲来,也觉得是该如此,她拉着顾希旅的手,让他和自己坐在一块儿。

老人的手温暖而又慈爱。

顾希旅却总是不习惯。

“好孩子,现在是叫顾希旅吗?”

他点了点头。

老夫人又说:“这些年,我们找了你和归华很久。后来知道归华去了,也还一直在找你。可天南地北我们都找了,没想到,你却近在眼前,还好,不算是没缘分到极致,总归还是找到你了。”她想着这些年的许多事,伤感的泪珠便又不□□下,又觉得不该让这个才回来的外孙难受,便拿了素蓝的绣帕,轻轻擦着眼泪,挤出来了一个笑,“我们对不起你。”

顾希旅不知道所有往事,说不出一句没关系。只是沉默而平淡地垂着头。

“你也不要怪你母亲,她也是个苦命人,怪我当年宠她宠昏了头,才会被人骗去。也怪你外公,让她连家都不敢回。如果不那样惯着她,让她懂事些,也不会被那个人骗了去。我当时就一个劲劝,说不是什么好人,可归华偏偏不信……”看着顾希旅的模样,老夫人哀转叹了一声,又说,“她是自杀的,把你放在了路边,便一个人跳了河。她……是爱你的,只是没有办法。染上了那样的脏病。”

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被蜜糖泡大的千金小姐,遇见会说话情商极高,长得俊美十二分好看的青年,你来我往之间,便一厢情愿的以为是爱情。在得不到家人理解的情况下,也要抛下一切和他走。偏偏所爱非人,看错了也信错了。那个青人是约炮能手,浪荡不羁,早就染上了艾滋,染上了病又不觉得悲哀,总归时间就剩那么点,能祸害一个便祸害一个。前前后后上过的女人,没有三百也有两百。以祸害他人为乐。

而柏归华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且还是能成为谈资,津津乐道的一个。官二代的女儿,白富美,俯在一个艾滋病人的脚下,照样被他引进了他的世界。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得知所有的柏归华却已经染上了病,偏偏又怀上了他。

怎么会没有想过打胎,可终究舍不得。

努力吃药,人工干预,阻断,剖腹生产,减少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

终于生下了一个漂亮又健康的孩子。

可她却已病入膏肓,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无药可救。梦魇日复一日的纠缠着她,最后,那个孩子带来的一线生机与光芒也全然湮灭。

在想要抱着他一同离去的刹那,从河水里走了出来,顾不上湿漉漉的鞋子衣服,也不知道带着他走了多久,终于在走不下去的时候,将他放下来,此后生死天定。而她则再返异梦,魂归故里。

选择将他带来世上,却做不了好好抚育他的决定。

顾希旅或许要庆幸,她愿意生下自己,没有替他决定生死,带他跳入河中。

当知道所有真相,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怨谁。

“如果知道是那样的结局,即便是绑着,我们也要把她绑在家里。归华也是执拗,那时候都已成定局,带你回家多好,她爸说的也不过是一句气话,唉……”老夫人说着说着又不免落下了眼泪,她是个十分感性的人。知道女儿身上发生的所有后,便年复一年的叹息,新年合家团聚的时候,碗筷也总摆在那儿,可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总想着,当年若是再强硬一些,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坐在旁边沉默了许久的柏老爷子伸出手拍了拍老妻的肩,又一只手将她拥了过来。即便已经老,也能想出来他们年轻时是怎样的恩爱。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难怪柏归华是单纯无知的。

“其实当年再查下去,便什么都能知道了。可惜我那时候太生气了,便让家里所有人都不要去查探……也怪我,”他也这样叹了一声,眉头垂下,换了一口气,“人都已经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徒增伤心罢了。说出来,也是因为你有知情权。”

无论往事如河,不管悲喜,顾希旅都有知情权。

“我知道了。”见过了所有,顾希旅这样说。

“唉……”老爷子看着他便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都是孽缘才会有如今的局面,外孙的冷淡他自然都明白,也根本无力指责,“名字,你如果想改就改,不想改也不必改了。总归没必要跟着那个人姓,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今天你也认一认人,无论你是否接受,出去了我们都是你亲戚。”

老爷子知道他和相依为命的奶奶关系该是极好的,姓不姓柏,其实没有什么关系,虚名而已。反正他都是自己的外孙,柏家也永远站在他身后。

顾希旅自然也是不会改名的。

柏家人不算多,此刻在大院里的都是老爷子直系亲眷,正正经经的一家人。穿着一件米黄色短袖的男人,朴素而又精神,是柏归华的大哥,叫柏归海,是华大教授,研究人类进化史。旁边坐着的优雅的女人,满身书卷气,气韵非凡,是柏归海的妻子,和丈夫一样也是个文化人。那个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女人,是他们两唯一的女儿,柏雪理。顾希旅倒是在电视上见过她,华国第一位拿诺贝奖的女人。而她身侧坐着的是她的丈夫,陈泽松。

俱是名声斐然的人。

顾希旅在心里记住了,一一打招呼。又看向另一边。

男人是坐在接他来四合院的柏归山,妻子是个外国人,蓝色眼眸深邃的五官。

而另一位,是顾希旅记忆里的人。

像是多年前在奶茶店一样,冲着他笑得浅薄而和煦,意味深长。

是柏至安。

作者有话要说:我根本不知道母婴阻断没有没用。反正就要这个样子写

全文最渣的男人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