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问道(1/3)

虽然陈青之的话听着是挺有诚意,不过同泰寺的事情毕竟是与这俩有关。褚嬴虽表面仍同萧令姿在御街上游玩,暗下里却已经交代过她要小心应付。回到家中,褚嬴便暗中派了花六和方四趁着送饭的空档,到余威他们住的院子交代了没有吩咐连宅中也不得乱走动的口讯。萧令姿还大有些不解他到了家中行事还这样鬼祟。褚嬴并不答她,只要她次日回宫之后安分守己几日即可。

果然,到了次日,褚嬴才从宫里回来,脚还没踏进家门,便听褚母手下的婆子来报,家中正来了一位姓陈的大人拜访。看来南梁姜子牙这头是眼看大鱼不肯上钩急了眼,打算要亲自抄起电鱼杆下手了。褚嬴心里一阵默默发笑,照旧回房去换了衣衫才到晴雪间去会客。

陈青之真不愧是梁武帝手下最入眼的人物,行事精明又稳重得体。此番明明是有目的而来的,他却并没有带同大批手下的火焰袖,而是只带了四个小厮打扮的人随行。这一切乍看之下像是风平浪静,四个小厮也生得道貌岸然。可他们进宅也不过半日的工夫,竟已经能跟褚家那些往来的下人混成熟脸,就不能不说是件本事了。得亏褚母平素治家严谨,宅子里的下人大多口风甚严,昨日又得了褚嬴的再三吩咐,才没让他们拿笑脸套了话去。

褚嬴到了晴雪间,褚母正在上座与左侧端坐的陈青之饮茶,一旁的婆子手里还恭敬捧着两箱礼品。陈青之毕竟是跟着梁武帝见过许多场面的人,遇着褚母这样年纪大的半老徐娘,就没有昨天对着萧令姿的恭敬和对着褚嬴的恭维,反而是与褚母说说笑笑亲和得就像认识几十年的老友似的。他的年纪与褚嬴相差不远,说话又比褚嬴风趣油滑,自然哄得褚母跟见了另世儿子似的。不过昨日褚嬴关照过褚母陈青之的事情,褚母与他说笑之时总也有些防备。

见了褚嬴进来,各自叙礼之后,褚母便客套地邀请陈青之用晚饭,再借着亲自下厨的名头出去了。晴雪间里就剩下了褚嬴和陈青之,那把门一关,这话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昨日承蒙陈大人好意提点,今日该是下官登门拜谢才是。不想陈大人今日竟亲临访寒舍,实在让下官受宠若惊!”褚嬴端坐在陈青之对面,眉眼从容含笑再朝他行礼。

“呵,褚大人过谦了!”陈青之同样回了他一个招牌式的似笑非笑,“下官此来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一向听闻褚大人精于弈道,冠绝天下,就连陛下也常自愧不如。下官不才,幼时曾受陛下指点过一二,对弈之道虽不能说精通,但也不敢妄自菲薄。前时事忙,对褚大人荣登一品入神只有些耳闻,倒也不曾在意。不过,昨日见了褚大人儒雅风趣君子谦谦,不免教人心生神往了!不知今日,下官可有这个荣幸,能与褚大人对弈一局?!”

原来是来上门找打的。可说到下棋这个事情,褚嬴这头就会有些失智。即使他知道陈青之的来意,也知道陈青之多留一分钟余威他们就多一分钟被发现的危险,但他就是没法拒绝。毕竟,他骨子里仍然是个棋痴,而且还是个已经差不多半年都没碰上过有资格帮他找神之一手的对手的棋痴。套用许多年后时光的话说,就是一个有人挑战就恨不得流着哈喇子过去跟人打架的棋痴。

陈青之的出身和起家他听萧令姿讲起过,也清楚自己是顶着他之前的陪玩身份上位,才有机会入宫伴驾的。所以,陈青之找上门主动提出开战,褚嬴压根就没法拒绝,更别提要他主动赶客了。至于陈青之,看他说完这些话时深不见底的目光,和从头到尾似笑非笑的神情就知道,他这招是早有预谋的。

弈道居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两人便正式开了这局棋。只是这时候的两人都还不知道,这局棋将成为这两人此生中最难忘的一局。

座子之下,两方交战的态势很快搅在一起。上下左右,四个角上的战斗几乎遍地开花。陈青之刚刚想要稳定住自己一个角的阵型,褚嬴的黑子就赶着飞过来罩住他。陈青之不甘示弱想要小飞出逃,褚嬴倒没有着急上火直接过去冲断他,而是冷静地并了一手补强自己顺便威胁他。陈青之默默地皱了皱眉头,他不想费劲玩就地做活,于是不假思索地赶快连回。不料,这手正中了褚嬴的下怀,他再一手大飞拆不仅使得自己的局部更加稳固,又就势往外扩张了一片。

回过神来,陈青之才发觉刚才褚嬴赶过来的那手小飞罩就是为了引诱他出头,然后借机扩展自己的地盘和稳固自己的棋形。换句话说,他这是已经料定了他不会束手选择就地做活。所谓棋随人性,陈青之现在看眼前的这个书生就没有当初那样儒雅风流和文质彬彬了。棋盘之上,他的计算用心和狠辣暴戾几乎让人触目心惊。可是棋盘之外,他却还是那样眉眼低垂如庙里的佛陀,落子时举止谦谦儒雅温和。

所以这些表象只是装出来的吗?还是说,他只是不想玩,把心思花在棋盘以外的地方而已。

陈青之趁着落子的空档又打量过他好几遍,似乎还是有些猜不透。可褚嬴这头却是见微知著,从他的棋路里把他看得清楚明白了。这是个聪明却有些慵懒的人。他骨子里就是那种宁愿在家闲出屁宅着,也不大喜欢主动去做一些无关紧要事情的人。正像他昨天自己说的那样,只要不是他主子下了死命令给他,他就会对一切无关痛痒的事情暂且听之任之,懒得去多管闲事打小报告开罪别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本身的聪明机智和善于筹谋,在他想做或必须做的事情上正常发挥。或者应该说他现在只是轻看这局棋而已。

围棋这种东西,能下得好的人,一般都是精于计算的。既然精于计算,那除了心思不够专注在某件事上之外,也就没有什么犯二的理由了。这一点,陈青之倒是跟褚嬴莫名有些类似。

看着陈青之手下的每一步棋,褚嬴恍惚间仿佛与他一起再次回到了那个雨夜,那条韦家门外的小街。不同的是,这次这场雨里没有其他人,没有满地的血迹,只有雨水的冰冷和他们两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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