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中下(2/4)

苟天玉叹道:“这事赵家不占理。论先后,那早点摊子几代的营生,赵家不过搬来十一二年。论常情,他读他的书,他做他的生意,又没占了赵家院子房舍,也没堵住门户不让进出,两下也没的相干。赵家不过嫌吵,然而他家就在闹市,没有卖早饭的,也会有卖凉茶点心、草鞋杂货的,几一时能清静?要嫌吵,或换个时辰读书,或索性搬个住处,什么不可为的,非要打官司。何况读书贵在专注,夫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心一于是,不及乎他。佛家说八风不动,古人也有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他自己家里读书,不过墙外有些动静,又不是有人凑到耳边叫嚷,也不是揪拽了衣服掣肘,连这点吵扰都受不住要分心,还读什么书,进什么学?”

常炅点头,追问:“道理确实如此。但这么说,你状子也这样给她写了?”

苟天玉道:“那哪里能够?要这样写,我还怎么得他家钱?自然是偏帮着赵家,儿郎读书不易,又是他家唯一指望。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早饭摊子哪里都支得,平民小户要供出一个秀才何其难得,此处让开一二丈,指不定就是将来直达着天的大道通衢。这也是尊文崇学,礼敬读书人的正理。”

常炅听了,一发皱眉,道:“这样不好。赵家非只白忙,又搭进去钱财精神。这事我既知道,不能不管。”说着就往外头。

苟天玉急忙拉住,问:“你要怎么管?”

常炅道:“自然是把钱先还他,再正理开导。撤了状纸,再与那早点摊子的老板好言商议,最好双方各退一步,才是邻里亲睦一团和气。你不用多管,我自有道理。”说着袖了钱一径去了。

苟天玉被他闪在当地,半句话说不出,浑身抖了好一阵子方才缓过劲来,拖着脚步出了常家门,一边走一边寻思,越想越气,脚下也越走越快。不想走到巷口,斜地里刚巧一辆骡拉的板车过来,他闷着头不看见,一头撞上去,吓得赶车的小子连勒缰绳带吆喝,到底袖子下面挂破一截。那小子方勒住了骡子,忍不住破口大骂:“个瞎了眼的!走路不看道,地上有狗屙的金屎捡?”

这苟天玉原本气就不顺,偏那小子言语正犯了他忌讳,心头火倏地直窜上脑门,一把揪了他领口,连拽带骂:“嘴里爬蛆的玩意儿,你算什么东西,跟爷呛声!再多一句话招我动手,大耳刮子把你牙打下十七八颗来!”正待动手,这边车上早跳下一个人来,搭了他肩膀,嘴里叫到:“天玉兄弟且慢动手!是我,是我。”苟天玉一听语音,正是耳熟,再抬眼一看,果然是紧邻的街坊、同住在兴隆巷的章士恭。这章士恭正是章家的旁支,自己家里行三,其高祖是文昭公从兄之子,如今虽出了五服,却因年轻干练,其母又是章魁之妻尹氏的庶出侄女,故而颇得二房看顾,现领着一份田庄上日常运输的差事,这日正是从城北小丰庄回来。苟天玉见了是他,连忙松手。章士恭这边跳下车来,先骂赶车小子:“素日里怎么教你的?还不滚去那厢井台边子上打水洗嘴巴,再来给天玉相公赔罪!”然后搀了苟天玉,笑道:“天玉兄弟哪里来?这向少见,少见。亏得有缘,今天便让我做个东,且吃一杯酒再家去。”拉着就往旁边一家酒肆坐了,先叫上一壶酒,随意配猪舌鸭肝几个小菜,又让苟天玉把外面衣服脱下来,拿十来个钱给酒肆娘子替他缝补。少时酒菜具备,章士恭再三与苟天玉让酒。苟天玉原本气恼,他一番动作下来却是早消了,这才觉察肚中饥饿,也不多推辞,连吃了几箸东西,又喝了几盅酒方暂歇一歇。

章士恭遂问先前怎么回事。他不提还好,一提,又是一肚子窝火。于是气呼呼说了,末了道:“我原是好意。他不领就罢了,反说了我一通去。又还给赵家钱,倒落得我两头不是人。”

章士恭道:“这常相公也太迂。你与他解困,送他钱财,又不是偷来抢来。赵寡妇要打官司,你帮她写状纸,她拿钱谢你,原是最正经的路数。常寿昆只该接了,偏他不接,还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也太戳别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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