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潮滚烫风雷急(2/2)

攻陷汀州的义军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和壮大,于十一月初七正式挥师南下,进攻粤东首府惠州。

叶名琛无法承担惠州被攻破的后果,于是无奈命令肇庆府的清军主力加入粤东战场,历时二十天,经过多番苦战,终于将义军逼退回了汀州。

但随之而来的是赣南和广西战局的急剧恶化。

早已等待多时的石达开率领江西太平军主力迅速出动,浩浩荡荡自宁都南下,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没有前往赣州帮助攻城。

反而神兵天降一般的在赣州北部的万安县包围清军援军主力——自湖南支援而来的湖南绿营和曾国藩湘军各一部约一万五千人。

随后彭大顺也将攻城主力移兵万安,只留少数部队凭险设防,避免赣州清军出城支援万安。

自己和石达开合兵一处,猛攻清军营寨四个昼夜,全歼了清军在整个北线唯一的机动力量。

赣州城也于十一月二十三被石达开亲自带领太平军主力攻破,宣告江西全境再次被太平军纳入囊中。

广西更是陷入了一个几乎不可逆转的局面之中。

自十一月十日到十一月二十五日,短短的半个月内,广西又有十一座县城和三座州府被先后攻破。

各地义军总兵力已达十二万人!

若不是广西天地会起义的首领被眼前的胜利迷住了双眼,自建国号称大成国,放弃了对其他义军战场的支援,反而和太平军争夺起了义军的领导权。

而江西太平军经过连番大战,师老兵疲,弹药短缺,一时间也无力支援其他战场。

只怕战火已经燃烧到了广东境内。

赵寒枫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建议叶名琛暂时搁置广西不管,先与福建合兵收复汀州,避免整个粤东暴露在太平军的视野之中。

听进劝说的叶名琛派赵寒枫到前线全权督办军事,与福建清军一起围攻汀州,经过多日苦战,终于将义军主力逼出汀州,取得了两个月以来清军的第一次大捷。

汀州的剩余义军约两万多人则在李秀成、杨辅清的带领之下加入了江西太平军。

连番大战之后,各方都无力再战,于是战线重新陷入僵持之中。

两个月的战火不休,七八万条人命的抛洒,百十万人无家可归,换回了一个短暂的停战间歇期。

双方都在舔砥伤口、积蓄力量,酝酿着下一次大战。

而苏峻堂给冯天养来信的目的除了告知战况,还有催他即刻赶回广州的命令。

因为叶名琛接到了一封来自香港总督包令的非正式会晤邀请函。

包令提议为新安船厂的成功落成举办一次庆功酒会,他和叶名琛借助这次酒会进行非正式的会晤。

可以是闲聊,也可以是对前期协议执行意见的反馈,聊什么内容都可以。

只要聊了,就标志着双方会谈层级的提升和关系的进一步密切。

叶名琛拿不定主意,因此让苏峻堂急召冯天养回广州为其参谋此事。

因为不知道这次去广州要待多久,冯天养用了多半天时间将手头的诸般事项一一交代妥当,然后带着一个排的卫兵登上了一艘由船厂维修完成的红单船,溯江直上,在第二日的清晨来到了广州。

来不及去按察司拜见师父,冯天养在码头就被早已等待多时的总督府管事万祥鹏拽上了马车,然后在广州一路疾驰来到总督府,无需任何通报等候便直接来到了后堂水榭。

后堂水榭一切布置照旧,只是墙上新悬挂了几幅作战地图,堂中众人都显得有些疲惫而已。

堂中只有五人。

叶名琛、柏贵、苏峻堂、赵寒枫、谈元益。

但却摆了六把椅子。

“坐吧,持正,中堂等你多时了。”

进入后堂之后,冯天养刚刚鞠躬,就被自己师父拉着坐到了空着的椅子上。

“多谢中堂。”

面对叶名琛,冯天养依旧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来应对。

因为他尚无足够实力能够在和叶名琛分道扬镳后保下现有的发展成果。

为了这些发展成果,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由不得冯天养不珍惜。

“英方总督包令提议,你如何看?其用意究竟如何?”

冯天养刚一落座,赵寒枫作为叶名琛的幕僚长,就代替开口询问道。

“卑职来的路上也仔细思量了。其用意无非有三。”

“其一,如卑职前言,借助船厂和钟表厂一事为突破口,继续扩大合办工厂之试点和规模,为其在港商人谋取利益。”

“其二,便是利用我方急需对方继续供应武器之软肋,要求我方启动下一步的修约谈判,而且势必为正式谈判。”

“其三,借此次会晤,试探我方虚实,为今后之正式谈判积累优势。”

冯天养干脆利落的说出了自己的三个判断。

堂中之人一时陷入沉思之中。

且说,自冯天养凭借自己在外交事务上得天独厚的优势之后,叶名琛已经十分注意收拢海外归来之人才,外藩司长官的级别也由主事一级提升到了赵寒枫亲自兼领的地步。

可惜,收拢的人虽多,像冯天养这样具有丰富对外谈判经验的人还暂时没有看到第二个。

虽然较之以往的外藩司,其水平已经突飞猛进,可以为叶名琛在处理外交事务上提供一些必要的提醒和帮助。

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冯天养一出口,便让外藩司前几日那些云里雾里的判断和猜测通通沦为笑柄。

堂中众人几乎是在冯天养刚刚说完的瞬间就相信了冯天养的判断。

“那依你之见,当以何种回复为宜?”

赵寒枫稍停片刻继续问道。

“这要看中堂大人的态度。中堂大人若是想拖,借口其实好找,无非是一个让双方都下的台阶罢了,只是英方既然以船厂落成为由发出邀请函,其暗藏之威胁意味也不难看出。”

“所以最好还是谈?”

“如果能谈,尽量还是谈。若非要拖,亦以先谈再拖为宜。”

“先谈再拖是什么意思?”

“可以同意谈,但要提出要求,如我方可以要求英方有明确女皇授权之后再启动正式谈判,为避免英方猜透我方意图,我方可以允许和英人举办非正式谈判,如扩大商品交易范围,要求英方就违反先前协议内容道歉或赔偿等等。如此可以将谈判拖到明年八月左右。”

“那明年八月之后呢?”

“即便正式会谈开始,仍然可以拖,毕竟外交谈判本就旷日持久,涉及关键内容,往往好几个月的时间反复交锋才能谈成一条,整个谈判谈下来,估计拖个一两年不成问题。”

赵寒枫和冯天养两人一问一答,将其中内情掰开揉碎了讲给众人听。

“也就是说最好还是谈?”

叶名琛听完之后,罕见的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堂中众人正惊讶于叶名琛亲自开口询问之时,却不料冯天养举动更为惊人。

但见其人端正神色离开座椅,走到叶名琛身侧,单膝跪地,面容恳切出言:

“中堂简拔卑职于微末,赐出身,晋品级,授以船厂建设独断之权,对卑职恩犹再造,卑职不敢隐瞒,有心腹之言呈上,愿中堂见纳。”

“何至于此。你乃我夹袋中人,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了。”

叶名琛亲自起身将冯天养扶了起来,态度相当亲热。

“以卑职之浅见,早谈胜于晚谈,真谈胜于假谈!其因亦有三点!”

“其一,会匪和发匪虽然分道,然则其内中关系错综复杂,日后仍有携手之可能,且广西局面崩坏,陆上联系已与广东隔绝,唯有水路尚可联系,今后我方军械弹药仍需英人源源不断提供,若是能早日谈定后续军火协议,于我有利,若是拖延日久,局势糜烂之后被英人拿捏痛楚,则悔之晚矣!”

“其二,英人虎视眈眈,且和法、美、荷等诸国已在彼此联系,今年年底,望厦条约之十二年条款到期,届时各方势必以此为理由要求修约,而我则无言可相辩驳。与其坐等被动,不如主动出击,先于英人谈判,而其余诸国皆暂待其后,待英人谈判结束之后再逐个相谈。有利于我方分化瓦解西洋各国同盟,不至于被其群起而攻。”

“其三,英人即已提出谈判,如我方无正面回应,则势必有所动作,或为贸易纠纷,或为人员冲突,其中船厂必为其突破之重点,一旦影响到船厂之运营,我十七万两白银白白浪费不说,影响长江战局亦是在所难免,届时我方再被迫与其谈判,则必定受制于人。”

“此三利三弊,轻则危及一省局势,重则影响全国战局,唯中堂一人能担此万钧重担,卑职冒昧相求,恳请中堂早做决断!”

后堂之中,刚刚被扶起的冯天养再次单膝跪地,恳切相求。